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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

夜幕降下，华灯初上。

苏晓沐从锅里舀起熬了一下午的汤，刚端上饭桌就听见开锁的声音，早坐在那儿等开饭的小尧从椅子上跳下来，边跑去玄关边喊着：“耶，肯定是爸爸回来了！”

她失笑地摇摇头，又去厨房把其他的菜端出来，很简朴的菜式，三菜一汤，做家政的阿姨小儿子完婚，请了几天假，她自然包揽了这一家子的三餐起居了。见小尧亲昵地拉着景衍进来，她笑了笑，敦促着父子俩：“快去洗手，可以开饭了。”

小尧洗完手回来，原来带笑的眉眼在看到桌上的菜色时蓦然耷拉下来，又是讨厌的胡萝卜，他浓浓的小眉毛微紧，偷偷看了怙恃一眼，又默声坐了下来，却只是扒了两口白饭，忽的灵机一动，放下筷子对母亲说：“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苏晓沐不动声色地把胡萝卜丸子推到他眼前，挑起眉问：“哦？是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她对他逃避吃素菜的小花招早已熟知，照旧耐着心配合他。

小尧憋红了小面庞，咧开嘴讨好道：“妈，我发现你最近很漂亮呢，小宇今天也跟我夸你来着。”小手悄悄地又把胡萝卜丸子往外移了移。

“那……你的意思是你妈我以前长得很难看咯？”苏晓沐一派轻松地回应着。

“虽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最近越来越悦目了嘛！”小尧老气横秋地反驳说，有些不甘地转过头找外援“你说对差池啊？爸爸？”

景衍突然被点了名，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颔首说：“你妈妈一直都很漂亮。”

苏晓沐的心跳微微失了准，她是第一次听到景衍这么直白地夸赞自己，脸蹭一下红了。小尧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自得地说：“对吧对吧，连爸爸都这么说呢！妈，你是不是该奖励我点什么？好比……哎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晓沐用筷子轻轻敲了头，没好气地说：“好比奖励你把这盘萝卜丸子都吃完，满足了么？”

“啊？怎么可以这样？”小尧瞪大眼睛哀怨地瞅着母亲，过了一会儿又嚷嚷，“爸爸也没吃，不公正！小孩子也有人权的！”

苏晓沐啼笑皆非，真不知道怎么现在的小孩子这么早熟，连人权都出来了。她亮亮嗓子，偏过头对景衍说：“爸爸，你儿子要人权。”

听了她的话，景衍面不改色地夹起一粒丸子，又慢条斯理地整个吃完，这才抬起头睨着儿子淡淡教育道：“给我好好用饭，食不言，寝不语。”

父亲威严甚甚，简朴几个字兼之以身作则，小尧反抗的小火焰一下子就被扑灭了，一边愤愤地咬着丸子出气一边小声嘀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苏晓沐和景衍皆是一愣，相互互看了一眼，都淡淡地笑了。

吃完饭小尧就回房间玩游戏，苏晓沐在厨房洗碗，景衍上楼处置惩罚完一份紧迫公牍下来见她还在忙，暖暖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给他一种很温馨很安宁的感受，他去倒了杯水，抿了一谈锋对她说：“照旧再请个阿姨吧，你别太累着了。”他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外那双黑白明确的眼眸却很有神，他不自觉又多看了两眼。

苏晓沐摇摇头，微笑着：“又没几多活要干，以前还不是我一小我私家全包了？倒是现在养尊处优有些不习惯了，正好有时机练练手，而且我喜欢照顾你们。”话说完她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似乎跟他把话说开以后她就开始没脸没皮了，只得把头低了又低，不敢看他此时的心情。

她这别扭的容貌逗笑了景衍，眼角淡开笑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她：“对了，你家那里尚有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亲戚？唔，尚有朋侪也算上。”

“怎么了？”他突然改了话题，苏晓沐一时间还没反映过来。

“我企图过段时间办一个私人宴会，我们的，婚宴。”

婚宴？！

苏晓沐猛地抬头，看到他淡定温和的笑容，缓了良久才结结巴巴地说，“实在，呃，不用这么贫困了，我也不太注重这些形式的，况且我怕小尧会被戴上富二代的光环，对他影响欠好。”

她额上冒了汗，景衍想也没想就用手帮她拭去，高峻的身影在灯光下整个把她完全拢住，低声道：“不会的，到时不会部署记者，只是邀请一些相熟的朋侪”

“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苏晓沐咬了咬唇问道，昨天她带儿子到他公司，被前台的人拦下了，好说歹说也不让她上楼，最后照旧打电话给王皓下来接他们才行，想来实在是她冒失了，实在她也不外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跟他和儿子一起到外头吃个晚饭而已。

景衍轻描淡写地说：“是也不是，与其让人做一些无端的推测，不如我们先宣布关系掌握主动权，而且，这也是我该给你的仪式。”

他这么温柔，弄得她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想了良久才说：“我妈很早就过世了，爸爸那里的亲戚自打他走了也没怎么联系，如果真要请，就请几个朋侪吧，实在也就小冉梁熙她们几个了。”

“好，你把名单给王皓，他来认真邀请函，婚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来做主。”他抬头看了眼挂钟，又很轻地提醒了一句，“很晚了，你别忙了，去休息吧。”

内里默然沉静了一会儿，才听见她带着点鼻音小声问他：“嗯？有什么事么？”

他抿了抿唇，低低地说：“没什么，我刚开完会，想看看你睡了没有。”

“哦，我快睡着了，你忙到这么晚，也赶忙去睡吧。”

“嗯。”他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把隔邻自己的房门开了，却不进去，很快又合上，等了好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重新站在她的房门前。

房间里，苏晓沐呼吸急促地强压着想咳嗽的感受，直到听不见外头的声音她才又忍不住一连地咳了一阵又一阵，干咳使得喉咙很涩，她伸手摸去床头想拿杯水喝，可是全身疲软无力，“哐啷”一声，玻璃杯落在地板上，水星子溅上了床罩，晕开了朵朵的花儿。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张开，合上，一点气力都没有，她苦笑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刚蹲□想捡起碎玻璃，便被一阵温热包裹住手腕，与她酷寒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愕然抬起头，撞入了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眸里，她急得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进来了？”

景衍定定地看着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问：“这种情况一连多久了？你为什么瞒着我？”

苏晓沐移开眼光，看着梳妆镜上狼狈病态的自己，简朴地搪塞着：“这种样子太难看了，不想被你看到，这不，晚上你还夸我悦目来着……”

“苏、晓、沐！你再搪塞我试试看？”景衍猛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有些恼恨她这种无所谓的样子，语气也凛冽起来。

她的鼻尖缭绕着属于他的气息，很温暖很舒服，她不自觉地靠着他的胸口，柔声说：“在去马尔代夫之前就这样了，可能是天气问题，不说是因为不想你和小尧担忧，横竖我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咳着咳着就好了。”

哪有人……会习惯病着？他捏着拳：“这样不行，明天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我不去……咳咳……”

苏晓沐刚想拒绝就蓦然地咳了起来，又咬牙忍住，刺激得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见状后抿着唇把她抱起来安置在床上，拍着她的背宽慰说：“不用忍着，我陪着你。”

我陪着你——

这句话让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揪着他的衣襟哭了起来，几多个夜晚，这般难受的时候，只有她一小我私家，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她会妙想天开，更会畏惧自己看不到明天，那样的话小尧怎么办？再也看不到他该怎么办？

她的哭声像锥子似的刺进景衍的心里，他委曲稳住心思，想了想，自己也随着坐到床上去，让她靠着自己，柔声说：“真的很难受就哭吧，别怕，有我在。”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像个孩子似的抱紧他，撑了那么久，她真的已经累了。

等她睡着以后他把灯关了，黑漆黑怀里的人缩成很小的一团，他不敢动一下，怕吵醒她，半敞的窗台吹进夏末的凉风，月光隐出他默然的心情，他就这么悄悄地抱着她一整夜。

苏晓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意识尚有些模糊，望见自己枕在景衍的手臂上，忙不迭从他怀里挣出来，低着眉眼说：“早，早上好。”声音哭得有些哑，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有多丑，竟然还这么难看的赖着他一整夜。

“早。”景衍笑了笑，顺手帮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才露出她尴尬的脸庞，然后抬起她的下巴两人面扑面，四目相对。

再然后她听见他说：“从今天开始，你搬到我房间来。”

半夜。

景衍刚开完一个跨国视频聚会会议，从书房出来，经由苏晓沐的房间时，听到内里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拧紧眉，敲了敲门：“晓沐？”

荣幸

一直到坐上了他的车，苏晓沐沸腾的心情都没能平复下来。

太阳逐渐升高，阳光从车窗外一层层地圈进来，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晕开如红酒般漂亮的瑰红色。她早上糊里糊涂的就应了一声好，现在想起来心里照旧不纪律的怦怦乱跳，反观他呢，说了那样暧昧至极的话却照旧一脸清静，似乎那只是一件很稀松寻常的事情而已。

可是突然让她搬到他的房间又怎么寻常得了呢？究竟他们的关系一直止步于那一夜，相互都被酒精驱使得忘乎所以的那一夜。而现在的他和她，都已经由了放纵自己的年岁，每一个决议的背后都包容了太多的工具，好比责任。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景衍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问，恰好这时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回过神，发现原来车子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没什么。”她看了他一眼才说，“要不你去上班吧，我一小我私家去就可以了，又不是第一次来。”

景衍低头看了看时间，从容地说：“没关系，现在还早，我陪你看完医生再说。”

到了医院，经由先容苏晓沐才知道景衍帮她约见的是专门治疗呼吸道疾病的医学泰斗，这位陈医生年岁不大，四十出头的样子，才刚从英国回来不久。他先替苏晓沐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病历资料，有些意外地发现凌子奇的名字，推了推眼镜问苏晓沐：“原来小凌做过你的主治医生？”

苏晓沐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子奇，随即笑开：“对的，不外他现在去日本学习了。”

陈医生了然所在颔首：“赶巧了，他读研的时候跟我做过课题，学习能力和业务水平都是一流的，凭证纪录，你的病情一直被他控制得很好，现在的情况……”他又翻过一页，才又抬起头问，“是从去年冬天开始的？还曾经两次住院？”

“嗯，谁人时候北京突然降温，我得了重伤风，然后就一直咳，呼吸也不顺，一开始以为是伤风后遗症，厥后……”她感应肩上的力道加重，微微抬眸，对上景衍庞大的眼光，淡淡地笑了，转而对陈医生说，“厥后在接儿子的路上突然下了大雪，不知怎的就晕了已往，还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今年早春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加入朋侪婚礼时摄入了过多的小雏菊花粉才又发病，然后就断断续续地咳嗽睡不着觉，直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

景衍的眼里掀起了微澜，扶着她的肩膀问：“陈医生，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应该怎么治疗较量合适？”

“哮喘病是现在的一个医学难题，并没有很好的根治要领，不外只要调养得好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陈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又对苏晓沐说，“我的建议是，你先住院，利便我们跟踪监测你哮喘发作的频率以及水平，再定一个新的用药企图，随访随护才气做到万无一失。”

苏晓沐犹豫了一下，问：“那……能不能不住院，而是天天牢靠来检查呢？我以为我的身体并没有那么糟糕。”

这下陈医生的心情有些严肃：“哮喘症的发作往往是患者过于轻忽导致的恶果，起劲治疗才是正确的看法。”他以为苏晓沐是畏惧贫困，耐心劝导着。

“晓沐，听医生的话。”景衍皱起眉来，很不赞同地看着她。

苏晓沐淡淡地看着办公桌上的鱼缸，两条大眼金鱼很活跃地游来游去，隔了一下她才启齿解释：“小尧还在放暑假，阿姨又休假，我不在家的话他没人照顾怎么办？而且知道我住院，他会担忧的。”

这样的话让景衍动容，她总是先想到儿子，甚至可以掉臂及自己的身体。他噤若寒蝉地让她靠着自己，然后对陈医生说：“陈医生，就按你说的，先住院，其他的我来部署。”

苏晓沐的嘴张了张，却不再说话，心知他做了决议就不会再改了。

景衍的部署很迅速利落，他放了王皓年假让他带着妻子儿子尚有小尧、小尧的好朋侪小宇一起去香港迪士尼玩一个星期，当天就出发。

等他进病房的时候，晓沐已经换了病号服，正在通电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时不时所在头应声，又过了几分钟她才无奈地说：“好了，你兴奋就好，妈妈有事情走不开嘛，下次再陪你一起去，记得听王叔叔的话。”她抬起头，望见景衍的时候愣了愣，缓了口吻，又对电话那里的儿子说，“喏，你爸爸也在，要不要跟他说两句？”然后把手机交给景衍。

景衍接过来，不知道儿子说了什么，只听见他低低地嘱咐：“嗯，你玩归玩，要注意清静，知道吗？”

等他挂了电话苏晓沐才笑作声：“隔着电话就能听到那里有多热闹，你让王皓一下子带三个这么淘气的孩子去玩，他还不得怨死你？”

景衍在她跟前的沙发坐下来，不以为然地挑眉：“他现在拿带薪假期去玩，用度我全包，怨我什么？对他太照顾了？”

苏晓沐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好气又可笑：“没想到你也会冷诙谐。”

景衍没有继续跟她打哈哈，环视了病房一周，又接着问道：“还缺点什么？”

“还好。”苏晓沐摇摇头，两手下意识地拍打着柔软的被子，很是无趣。只管她住的是独立的病房，装潢好，配套设施也很齐全，可空气照旧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入目也是清一色的白，让她这种习惯跟颜色打交道的人有些难以忍受。

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站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让外面的光透进来，可已经是黄昏，黄昏的余辉没几多暖意，倒是柔淡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拉高被子躺下，闷声对他说：“不如你先走吧，折腾了泰半天，我想眯一会儿了。”

“嗯。”他淡淡地应声。

可等到天色变暗他都没有脱离，她也没有睡着，两人一直静默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勾出他们各自的轮廓，都庞大难明。

“你怎么还不走？”苏晓沐揪着被子，有些懊恼睁大眼睛对着黑漆漆的空气说。

景衍轻轻地笑了，起身把她床前的小灯亮了，看她不习惯地眯了眯眼睛，眸里多了温柔：“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我在等你呢。从早上憋到现在，很辛苦吧？”

“我……”苏晓沐猛地坐起来，与他四目相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你早上突然那样提议，我一下子接受不了，我们这样子，会不会太快了？”

“我们认识凌驾十年，有一个儿子，也正当挂号做伉俪两个多月，怎么会太快？”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是担忧……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逾矩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谁人意思！”苏晓沐说得太急，差点咬到舌头，随即别开眼，声音有些自嘲，“我总以为，是我逼着你接受我和小尧的泛起，逼着你接受我这个‘妻子’，我不要你自以为是情感的同情。”

他扳正她的脸不许她逃避，露出几分不悦，正色道：“说到底你照旧不相信我是认真的。苏晓沐，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如果我不愿意，你能逼得了我么？反而是你，是不是尚有此外话要对我说？嗯？”

苏晓沐屏住呼吸，任由他抱着自己，悄悄的像是在回忆，然后才用不安的声音说：“那天我昏厥了很长时间，一直在做梦，梦见小时候，梦见爸爸，也梦见你……我怕自己终有一天醒不外来，所以做了一个决议。”

景衍深呼吸了一口吻：“你是想把儿子托付给我，然后自己潇洒脱离？苏晓沐，这天底下没有这么自制的事情。”

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苏晓沐自顾自的继续说：“我一直知道你对我没有情感，所以我并不想让我和小尧成为你的肩负，如果不是突然发病，我不会贸然地泛起在你眼前。可我算漏了自己的贪心，天天看着你，我就会希望你对我好一点，如果你对我好一点我又希望你能爱我一些，等你爱我一些我又会希望你能爱我的全部，这种贪心是永无止境的，可我没措施控制自己，看我又怕你只是以恻隐的心在回应我，这不是我要的，你明确吗？”一直支付而没有获得回报，她会累不会痛，可是如果他回应她了，到头来发现是一场空的话，那么将是她无法遭受的尴尬，她已经没有遭受失败的气力了。

她说的话跟他推测的相去无几，依她温软的性格相隔了那么多年才重新泛起在他眼前，除了这么傻的理由还能有此外？

“你说错了，我们怎么没有情感？你对我的体贴是真的，我对你的体贴也不是假的。”他吻了吻她的额，低声喃喃，“我们只是过了将情爱挂在嘴边的年岁而已，我总以为嘴上说说还不如实际行动来得真切，我不是热情的人，不会逮着谁都对她好的，我也希望你明确这点，不要再跟我别扭了，我认识你的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哪儿有那么多的眼泪的？”

每当回抵家，发现不再是一片漆黑，有她有儿子有热腾腾的饭菜，就会有一种温暖舒心的感受——应该就是她了。

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眸光很亮很期待：“你就不怕我会得寸进尺？”

他淡淡地笑了：“虽然不怕，那是我的荣幸。”

不知道是因为陈医生的治疗立竿见影照旧苏晓沐心态好的缘故，总之她的病情很快有了好转，视察不到两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到了出院这天，景衍办妥手续，拿着药回病房接苏晓沐，沙发上搁着她整理好的行李包，她的人却不在那里，恰好有护士进来收拾房间，见到他便笑着说：“景先生，您太太现在应该在五楼的新生儿区，我们科的护士长得了个小男孙，大伙儿都在上头祝贺呢。”

原来是这样。

“谢谢你。”景衍礼貌地颔首，然后提着并不重的行李脱离病房往电梯口走去。

刚走出电梯就听见楼层里充满着小孩子响亮的哭声，他怔忡地顿了一下脚步。问了护士站的人，很快就知道她在哪儿，在拐弯的第一个房间。门没有关，他却已经礼貌地止步，靠在门边上站着。往内里看去，围着好些人，苏晓沐正坐在婴儿床边的椅子上低头逗哄着孩子，随意挽起的发髻有几丝垂在肩上，微白的嘴唇弯着很温暖的笑容，像一株百合，连眼睛都在笑。

他抿着唇，一时间的心情难以言喻，会忍不住心疼地想，当年她生小尧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相比现在的一室热闹，当初她一小我私家怎么熬已往的？

护士长被丈夫提醒，转身瞧见他便热情地招呼：“哟，景先生，快，请进来！”

听见召唤声，苏晓沐也望见他了，唇边的笑容咧得更大，很是满足地对他说：“你看，他很可爱吧？”

实在刚出生的孩子脸还没长开，眼睛闭着，头发也很少，他是看不出有什么可爱，可嘴上照旧顺着她的话说：“嗯，是很可爱。”

似想起什么，苏晓沐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放在孩子的小被褥旁边，微笑着说：“按我们家乡的习俗晤面是要给红包的。”

护士长客套了一番：“小苏！怎么你也跟我客套？凌医生也是，在日本那么远还托人送来红包……”

“才不是客套呢，又不是给您的，是给小宝物的。”苏晓沐轻轻的碰了碰孩子粉嫩的面庞，眉眼弯弯地笑着逗他，“小宝物儿，你说对差池啊？”各人都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连景衍的心情也瞬间柔和了千分万分

他们没停留多久，她很快就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啦。”

景衍站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等她跟各人作别。

等进了电梯他才扬眉问：“谁人凌医生，你们很熟？”这几天在这里他听了太多关于这个名字的事了，就连她，每次有人提起这小我私家脸上都是淡淡的笑着，他不得已地认可，自己心里几多有些不舒服的，那是种生疏的感受。

苏晓沐并没有多想，很自然就解释说：“子奇？他啊不光是我的主治医师，也是我的朋侪，很照顾我和小尧，不外他去日本了，下次等他回来我再先容你们认识。”

“嗯，有时机再说。”电梯很快到了，他也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景衍的司机早就门口候着，见他们出来就开了车门，苏晓沐先上车，车内调了温，比外头凉爽不少，景衍刚要上车电话就响了，就索性在外面把电话说完。隔着半透明的车窗，他的侧影像简笔勾勒的素描，线条简朴却凝练得让人无法忽视。

等了一会儿他才坐进来，触及车里的温度，微皱着眉把温度又往上抬了抬，还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逐步地说：“先回公司，等我签一份文件，然后和你一起去用饭。”

温暖的外套上缭绕着她熟悉的味道，她灵巧所在颔首。

这时正巧遇着下班岑岭期，车子走一段停一段，堵得人心发慌。等下了车，苏晓沐怕跟他并排走影响欠好，所以居心走得很慢，景衍隔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清静地跟保持着距离，于是默声地停下脚步，简朴地向她伸脱手，什么话也没说，弄得她的心情有些局促，望着他深邃的五官，犹豫了良久才牵了他的手。

收支的员工见了他们都敬重地打招呼：“景先生，景太太。”

而苏晓沐以为会泛起的尴尬并没有泛起，她悄悄地松了口吻。

他们乘专用电梯直达顶层，景衍直接去了聚会会议室，秘书带苏晓沐去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头：“景太太，请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有什么付托可以打内线付托我。”

苏晓沐道了谢：“好的，谢谢你。”

秘书很快就脱离了，苏晓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其中有一面是书墙，旁边隔着一张柔软的沙发椅，想来景衍应该常在这里看书。她最后把眼光定格在了床头的一个小相框上，上面的照片有些陈旧，是幼年时的景衍，站在他身后那位笑得很温婉的女子，应该就是他的母亲吧。

她用指腹摩挲着照片上清隽的笑容，不禁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不喜欢照照片不爱笑了呢？

不知不觉的，等景衍开完会已经快一点了，在秘书的示意下，他逐步地走进休息室。

苏晓沐似乎睡着了，房间很暗，窗帘全部都拉上，只借着半开门缝的光线看到她蜷着身体躺在床边，一手拿着相框，一手枕在额前，很放松自然的睡姿。他伸脱手，刚要遇到她，又把手收了回来，他看到了，她的手里照片中的自己。在拍完那张照片没多久他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而她最想见的那小我私家并没有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他敛起眉眼，高峻的身影在此间显得异常的寥寂，伸脱手想替她掖被子，她一向浅眠，很快就醒了，惺忪着眼睛看着他问：“唔？你回来了？”

他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顺手把她手里的相框放回原处，说道：“你等良久了吧？饿不饿？”

苏晓沐摇摇头，等着等着过了用饭的点，便不以为饿了，看着他的脸，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都说儿子像妈妈，女儿像爸爸，可小尧就长得不像我，跟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并不随你母亲，看来这是遗传啊。”

他敛起眉眼，淡淡地沉吟着：“我倒希望他多像你一些才好。”

苏晓沐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啦，像谁都可以，我只希望他平安快乐地长大。”她起身扯开窗帘，长长的乔其纱撂落他适才随手搁在床头的演出邀请函。

她和他同时弯身去捡，见到淡雅的封面上印着一句话，皆是一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26、拥有 ...

显着说了不爱，显着心坚如石，显着冷眼旁观，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不是不爱，而是不能不爱，

爱到深入骨髓而不自知。

苏晓沐怔忡地捏着那张卡片，想起良久以前，她初见他的那会儿，他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

影，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却入了她的心。她就像着了魔，义无反顾地由着他的气息牵引自己。

她冰凉的手遇到景衍温暖的指尖，有种痒痒颤颤的电流从心尖尖冒出来，不知道是因为心痛

，照旧因为有所感伤。

牡丹亭，汤显祖，杜丽娘，柳梦梅，可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人和人，要相守一世都很难，况且是三生三世？

景衍并不知道她心田的千回百转，只扶着她的腰起来，半侧着脸问：“这是相助商承办的演

出，你想去看么？”他墨黑的瞳仁里映出她尖瘦的脸庞，低声说，“想去的话我抽时间和你去，

不外……我对昆曲没什么研究。”

每次被他这样专注的看着，苏晓沐都微微有些发窘，垂下眉眼才摇头说：“我也不太懂行，

而且以前看过一回，就没须要再去了。”那时她的挚友还没出国，是个十足的戏曲迷，她曾陪她

去看过白先勇先生创作的《牡丹亭》，古意深蕴，虽然了局算是美的，可是她终归看不得这些历

尽生离死此外恋爱戏，太过催泪难受，容易让她变得更软弱。

景衍的眼神深邃起来，拉起她淡淡地说：“走，我们先去用饭，你吃药的时间已经由了。”

他们也没有挑地方，就近在景衍公司四周的西餐厅用餐，两人坐在高台阶上临街的卡座里，

镌刻着花纹的屏风隔出一个静谧的小空间。

苏晓沐实在是不饿，也没多想就随便指了一个套餐，侍应生刚要下单却被景衍喊住，他琢磨

了菜谱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柔声对她说：“这个套餐配菜里都有海鲜，你不能吃的，换一个吧

，没胃口的话吃点粥怎么样？”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颔首，悄悄地享受着他细致贴心的眷注。

替她点了一碗粥，他自己也只是点了一份小牛排，七分熟，刀叉相碰间都极尽优雅。他吃了

一小半，才发现她没有动勺，只托了下巴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也大方地回看着她，阳光钻进半卷的竹帘，斑驳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照出似朝霞的红晕

，他淡淡地笑说：“你看着我做什么？几多吃一点，否则药下了胃很伤身的。”

苏晓沐赧然地坦言：“就想看看你啊，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尤其是在他眼里看到自己身

影的时候，她悄悄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景衍清俊的脸庞故作面无心情：“我想没有男子喜欢女人用‘漂亮’这个形容词来形容自己

，那只能是赞玉人人的。”

连苏晓沐自己也笑起来，抿了一小口柠檬水，微扬着下巴说：“没想到原来你也是大男子主

义啊？”

“唔，总比小男子好……”他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心情也瞬间凝住，眼光聚焦在窗外

、楼下、街角的某一处。

苏晓沐希奇，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只见到街上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并没什么特此外。良久，

她才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是见着谁了？”

景衍摇头，抿了抿唇说：“没什么。”应该是他看错人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苏晓沐也没多想，对他笑了一下，又默声地喝了几口粥。

时光在午后，在这个富贵的都市，在这一隅悄悄地流淌着。

人总是很希奇，畏惧拥有，却又盼愿拥有，当她心心念念的工具终于得得手，就不会想过要

铺开，或者说基础不愿意去设想若有迫不得已要放手的那一天会有多灾会有多痛，只求珍惜眼前

，只求曾经拥有。

就像景衍之于苏晓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