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台湾南部的夏季艳阳天，只有一个毒字可言，生牛排放在大太阳底下，不用生火就可以直接烤焦，南部人也许习惯了，不妥一回事，但北部人可就不太受得了，尤其聿希人照旧个病歪歪的身子，那无疑是要他提早到老家报到。
连聿希人自己也以为不太妥当，人还没出去，脑壳已经开始转圈圈了，两眼也有点冒花花，他真的不太想试探自己身体耐力的极限。
可是，一想到关茜到东港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吃海鲜，他实在不想让她失望，于是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跟在杨頵后面出去，孰料，才刚踏出车外一步，甫吸了一口闷热得令人窒息的空气，连忙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了。
他的身体已经毫无耐力可言了。
少爷！杨頵与石翰齐声惊喊，手忙脚乱的一人一边扶住聿希人。
关茜闻声转头，神色一变，快把他扶回车上来！坚决的下下令。
魁梧高峻的石翰连忙双手一抄，将人事不省的聿希人打横抱起来，敏捷回到车屋上。
待关茜诊视事后，她严肃地决议，我们最好白昼都不要出去。
于是，他们只好改变作息时间，品味一下吸血鬼日夜颠倒的生活，白昼休息，黄昏近天黑的时候再骑脚踏车出去，在东港镇内随处巡游。不外东港镇并不大，就算他们白昼都不出去，脚步也相当宽松，数天后也差不多全解决了。
纵然如此，他们并不是一般旅行客，自有适合他们自己的行程。
通常，在夕阳余晕之际，他们会先到镇海公园，两人亲昵地搂在一起，鉴赏远方渔舟点点，悄悄地品尝那份心灵相依偎的滋味。
天黑之后，再沿着延平老街闲逛，经由生源医院、便民寺库，尚有一乙茶庄、东港郡役所、恢复眼科等，一座座传统闽南三合院与日式的古宅，一户户仿古典西洋与闽洋混淆式修建，见证了东港当年的富贵情形。
原来这就是三合院啊！关茜在一户早期三合院民居门口探头探脑。
不晓得能不能进去旅行一下？聿希人随着她巴头巴脑。
门是开着的，应该可以吧？
你确定？
虽然……不确定！
两小我私家都有点贼头贼脑的样子，路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他们，似乎他们脸上写着闯空门三个大字，看得关茜满身不自在，赶忙拉着贼伴跨上脚踏车，速速闪人去也。
再不走，待会儿说不定就会有警员ㄣㄟㄣㄟ来体贴一下了。
听说花莲有一家福园客栈，是传统闽南四合院修建，到时候我们去住两天好了。
那现在呢？
还用问，虽然是：吃！
若问关茜有什么不爱吃的工具，谜底是没有；但若问什么是她最爱吃的工具，她一定会告诉你是：海鲜，吃海鲜自然是愈新鲜愈好，所以，东港最适合她了。
而恢复路正是东港最热闹的魅力商圈，右边看已往是海鲜餐厅，左边飘过来的也是海鲜腥味，除了东港三宝——黑鲔鱼、油鱼子、樱花虾摒挡之外，种种海鲜创意摒挡更是享誉国际。
不外今天，关茜想吃的不是海鲜，而是……
喂，你看，是肉裸耶！关茜兴奋地欢呼。快，我们来吃！
还吃？聿希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们刚刚已经吃了旗鱼黑轮、双糕润、虾米饼和鲔鱼蛋卷，你……还吃得下？
再多也吃得下！
你会肚子痛！
痛就痛，我照旧要吃！
……无言挂黑线。
尤物不怕肚子痛，男子只好舍命陪君子，随着她从陌头吃到巷尾，虽然他总是只吃几口，因为他的胃口愈来愈差了，如果没人叫他吃，他会什么都不吃，就算叫他吃，他也就是吃那么几口，幸好，关茜从不委曲他，任由他自己决议吃多吃少。
待关茜终于满足了口腹之欲后，他们又去逛夜市。
南部的夜市跟北部的夜市最大的差异是，北部的夜市里是国台语双声道——不外多数照旧讲国语；而南部的夜市里险些从夜市头到夜市尾都是说闽南语，夹杂着客家话和原住民语言，讲国语有的人还听不懂。
除此之外，其他都差不多，杂七杂八什么摊位都有，就算什么都不买，光是这摊看看，那摊瞧瞧的重新逛到尾就很有趣了。
这些手机吊饰都很可爱呢，要不要挑一个？
现在，他们就停在卖手机吊饰的摊贩前，虽然聿希人没有挂手机吊饰的习惯，但他知道女孩子都喜欢，而关茜的手机上并没有，所以他想送她一个。
嗯？
等半天等不到回覆，聿希人疑惑地转过眸子去看，却见关茜慌张皇张地移开原盯在他脸上的眼光，飞快地低头去看手机吊饰。
是吗？哪一个？
她的行动确实很快，但还不够快，在她低头之前，他已清清楚楚地瞅见她盈满悲悼的杏眸中，晶莹的水光隐隐然：他轻轻叹息，放下手机吊饰，伸臂将意图装作没什么事的关茜拥入怀中，宽慰地轻轻拍打她的背。
今天是今天，不要去想明天的事，嗯？
实在他一直都知道，在他眼前，她总是一副开朗辉煌光耀的笑靥，快乐的玩，幸福的吃，顽皮的说笑，偶然还会耍宝、要呆子，似乎啥烦恼都没有的样子；可是背着他，她就笑不出来了。
好几回，他不经意望见她盯着他看得一脸快哭出来的心情，但她从来没有真的哭出来过，也或许，是她不让他瞧见。
就如现在，她双臂牢牢地锁住了他的腰，将整张脸深深埋进他怀里，身躯有些儿哆嗦，他以为她会哭，但好半天后，她抬起脸来，除了眼眶微红之外，毫无半丝异样，还若无其事的绽开俏皮的笑容。
你要送我吗？
在旅程开始之前，她就决议，在聿希人眼前，她绝不哭！
就算她忍不住在杨頵和石翰的眼前哭了，但在聿希人眼前，她绝不哭，在他眼前，她只会让他看到她开朗欢欣的笑脸，让他知道能够和他相爱，她只有幸福，没有痛苦，更不后侮，直到最后一刻到来。
她希望他能够安放心心的走。
虽然。
那我要挑一个最可爱的！
于是，她很认真的挑了一个很可爱，但较量适合女孩子的小恶魔酷洛米手机吊饰，并马上挂在手机上，又坚持他也要挂上同样的手机吊饰，他温柔地顺从她了。
这叫情人吊饰，了吧？
了了了。
就算男生用这种吊饰很难看，但你照旧要用，否则就不叫情人吊饰了！
是是是。
关茜看似很满足他的灵巧听话，自得地挽住他的手臂。
好，那我们到海边去吧！
没有月光的夜晚，看不见海与天之间的连结线，夜空中闪闪烁烁的星光与远方海上的点点渔火，交织成一幅众多的宇宙。
在这宇宙中，人类眇小得比沙粒还不如，生命，也只是一瞬间。
堤岸斜坡上，男女席地相依相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悄悄聆听着，夜的声音。
浪潮声纪律的升沉，海风，继续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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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夏历七月已过，赤阳却丝绝不减威力，依然火辣辣的毒，差异的是，白昼时间稍微缩短了，然而这对他们可以出门的时间并没有丝毫助益，因为，聿希人剩下的时间愈来愈少了。
清晨，天尚未全亮，在阵阵咳嗽声中，关茜揉着眼醒来，察觉有那里不太对，旋即发现，往常总是搂着她睡的聿希人背对着她睡在床的另一边，两人之距离着一大段空位——为了怕吵醒她，日渐枯瘦的背影因咳嗽而不停哆嗦着，看上去好下令人心酸。
她咬着牙，强自压下心头的酸楚，然后起身穿衣梳洗，再到药柜去准备要给他吃的药。
随着时日流逝，聿希人发作的症状愈来愈多，需要吃的药也随着愈来愈多了。
希人，吃药了。
谢谢。
想吃早餐吗？
不，不用，我不饿。
蹲跪在床边，关茜心痛地注视着聿希人，那张原是那样清俊斯文的五宫，现在已削瘦得瞧不出原来悦目的样子了，看得她好想哭。
好苍白、好赢弱，他还能撑多久？
那就继续睡吧！
可是，我们的清晨散步呢？
停留在东港的一个多月里，逐日清晨，他们都市到后寮溪散步，迎着凉爽的晨风，沿着溪岸徐行，在船影、桥影与树影之间，感受那如诗如画的古味，或者看人家补渔网、整理结绳绑钩，亦或是聆听那些皮肤黝黑得让人分不清是当地渔民或外劳的退休老渔夫，娓娓叙述海上生活的辛酸血泪，直到阳光开始发挥威力，他们才回到车屋里。
不外看他的情况，今天可能不太适合出门。
又不是上班要领全勤，休息一天也无所谓呀！
但我不想休息。
关茜默然片晌，她明确，他只是不想铺张时间在休息上而已。
好吧，我们去散步，不外，今天晚上我们不出去了，黄昏时，我到华侨市场去买一些海鲜，晚餐就让我来演出一手吧！
虽然比不上名厨大师傅，最少她的手艺也没人嫌过。
可是，当聿希人睡了一整天，似乎精神极好的起床吃她煮的晚餐，不外才吃了几口，就突然猛烈的吐逆了起来，吐完了，人也瘫了。
我想，我们可以上路了。无力地躺在床上，他低语。
关茜咬紧下唇，没吭声，她明确他的意思，再不上路，他就连这最后一个心愿也完成不了了。
于是，翌日，他们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