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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刀剑争屠鹿 斯人独憔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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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猛终于慢慢地吐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令世上每一个人都心惊肉跳的名字;这个足以令半夜啼哭的孩子不敢再哭的名字;这个令天下的恶鬼都要退避三舍的名字。

宋猛看向苏剑笑,面如死灰:“我实在想不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竟然有人请出这位杀神来杀你。”

苏剑笑缓缓地说:“听说死神要杀的人,都已经死在他手上。”

“不错。”宋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只不过无论谁要杀你,都必须先跨过我的尸体。”

苏剑笑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有人会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因为无论是牛僧儒还是六刀盟,他们要的都只不过是宁采臣的下落而已。

可是,先是寂灭四杀的阻击,这次居然连死神都出现了。

有谁会为了杀他,而请出如此可怕的杀手?

可是,死神如果是要杀他,又有什么原因要杀麻飞云和楚清风呢?死神如果是要杀他,又怎么会在乎宋猛这几个人?

一片破落的庄园。

或许它曾经繁荣过,或许它也曾经有过快乐,有过欢笑,但是如今剩下的只有残砖乱瓦。唯一还算完整的一座房子,也已经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宋猛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苏剑笑懒得去关心。

他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宋猛已经去了哪里,韦景纶和李玄也许就在附近放风。

那个大箱子就放在他面前,卫十五娘站在箱子旁边。她的衣裳已脏,发丝已乱,人已憔悴,但是却依然美丽如一尘不染的仙子。

苏剑笑叹了一口气,终于问:“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回到船上去?”

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去找一件东西。”

苏剑笑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偶。

卫十五娘的目光落在那布偶上,再没有移开,也不问这布偶为什么在苏剑笑身上,竟似已经痴了。

这时的气氛委实有些不自然,郁闷得似一块大石般压得人有些慌。苏剑笑一时之间也不知再说什么好。

过了片刻,他故作轻松地问:“这个人是谁?这么有福气?”

苏剑笑再也意料不到卫十五娘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

卫十五娘的目光嗖的从苏剑笑手中的布偶移开,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目光中分明有一种受伤的野兽才有的可怜而凶狠的光芒,看得苏剑笑一阵心惊肉跳。

她忽然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如此吃力,以至于不得不用双手撑在那大箱子上,才使她的身体没有倒下。

过了许久,她的笑声终于慢慢地安静下来。

“他是谁?你不知道他是谁么?自从他离开之后,我的生活中再没有了光明和希望。每一天晚上,我都感到那么孤单,那么寒冷,那么凄凉。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如果他还在该多好啊,即使他从不多看我一眼,即使他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即使他总是很温柔很温柔地看着那个女孩子。但是只要我还能看到他,我就感到生活还有意义。我也想放纵自己,但是我做不到,他的影子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想用烈酒来忘记他,但是每一次醉醒,他的影子就在我心里印得更深。这几年来,让我活下来的唯一的力量,只是一个希望,希望我能再见他一面。”

她停了一下,声音逐渐从激动转成了悲伤。

“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呢?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了。也许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但是我……我毕竟是受了三年的苦,而这个人,却还在问,这个人是谁?”

噗的一声,那张破椅子像是忽然间失去了平衡,苏剑笑一下坐倒在地上。

他难道能想得到么?难道能相信么?难道能接受这个事实么?那个仿佛一把锋利的刻刀一般在这个纯洁可爱的少女充满了憧憬和梦想的心灵中刻下如此深刻而凶狠一刀的人原来竟是他自己!

卫十五娘,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和了解她了。这个外表坚强而内心柔弱的女孩,在这虎狼当道的江湖中,完全是在依靠着他的朋友和兄弟姐妹的维护和关怀才能生存下来的。在时刻充满了血腥和死亡威胁的世界,她的温暖甜蜜的梦何曾不是在兄弟姐妹用刀剑和铁拳形成的坚硬屋宇中才有的呢?

苏剑笑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一袭黑衣,恍如清朗艳丽的晴空忽然飘过的一朵乌云。那时的她,是江湖朋友心目中寒冷无情如三九寒冰的小龙女。第一眼看到她,她正站在风度翩翩的李玄身边,仿佛远离了欢笑和人群的孤燕。冰冷的眼神,紧闭的双唇,迷茫的灵魂,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突出和不和谐。

就是那一次,苏剑笑成了中州五条龙的老四。

如今回想起来,在那一次之后,他却很少看到她穿起黑色的紧身衣了,也很少看到她冰冷僵硬的表情,再也没有看到过她迷茫无助的眼神。她仿佛在一夜间从一个女神变回一位少女。在与她相处的时间里,她是如此纯真可爱的少女,正是每一位哥哥心目中最期望的妹妹的典型,美丽,活泼,甚至还有一些刁蛮。

但是,直到如今,直到此刻,直到这一瞬间,苏剑笑才忽然明白了这一切的真正含意。他才明白,一个孤单无助的灵魂终于可以剥下她伪装成坚硬的外壳时是多么的幸福,而在忽然失去这一切时又是多么的痛苦。她所要求的是如此少得可怜,她甚至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当这微薄的幸福也忽然离她而去时,这种失望又有谁能够了解呢?

在那艘船上看到她迷醉于放纵而又分明痛苦迷惘的身影时,苏剑笑曾是如此的痛心和惋惜。如今看来,她这时的迷失与她过去的无情,是多么的相似。所不同的是,在过去,她所要欺骗的是别人,让别人看不到她的弱小,而在今天,她所要欺骗的却正是她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顾责任的离开么?但是我又何曾知道自己的责任呢?那时的我,也正如现在的她,忽然失去了自己至爱之人,恍如甜蜜的美梦变成了可怕的恶梦,我除了逃避,又能如何?而这几年,我所受的痛苦,又何曾有丝毫减轻过?就在昨天,终于发现我自己的谎言,再无法欺骗自己;终于发现,自己所铸造的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外壳原来只是不堪一击的泡沫时,我所受的打击,又是多么的可怕和不堪承受啊。”

但是,这又能怪她么?在这人世间,人的感情是多么不可琢磨。李玄曾经如此深情地向她付出过爱意,而今天,苏剑笑终于知道她却从来未曾爱过李玄。而苏剑笑所有的柔情都已经托付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只把十五娘当作亲妹妹一样关爱,又是什么在令她如此刻骨铭心呢?这所有的一切,又该责怪谁?

看着她抽搐着的双肩,仿佛狂风中弱不禁风的小草,苏剑笑心如刀割,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的他,早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看透这世间的一切恩爱缠绵,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切山盟海誓,不过浮云流水。无论真情也罢,假意也罢,都绝不是永恒,也绝不可能永恒!他唯一无法忘记的,唯一无法抗拒的,也许只剩下深深的痛苦。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她。

于是他只有逃避。

他走到门边,看着门外一片狼藉的残砖断瓦,看着这在阳光照耀下却依然朦胧如在雾中的大千世界,他真想一直走出去,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地老天荒,永不回头。

然而此刻,他哪儿都去不了。

苏剑笑正想得出神间,卫十五娘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幽幽地说:“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么?”

苏剑笑已无话可说。

卫十五娘说:“你已经看到那布偶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针孔了么?每当我痛苦得难以忍受的时候,我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痛苦。”

手中的布偶早已经因为苏剑笑的过分用力而变了形状。唯一不变的是那上面遍布的针孔,依然那么触目惊心。

爱与恨之间的界限岂非本就很难分得清楚?

卫十五娘说:“我曾经以为我早已经对你恨之入骨,说不定一见面就会杀了你的。但是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彻底的错了。”

苏剑笑缓缓地转过身来。卫十五娘已经擦干了泪水,她面容平静,微红的双眸中,透出一种坚决。苏剑笑叹了口气:“你现在能说出这些话,说明你已经长大。你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无知,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女孩了。”

卫十五娘却好像是没有听到他这句话,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说:“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里,离开他们?”

苏剑笑微微怔,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卫十五娘说:“我知道你想离开。我也知道你想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恨他们,也不完全是因为你不忍拖累他们。”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我早就想离开了。”

如果是在过去,这句话一定会让苏剑笑大吃一惊。但是,现在他已经理解。

卫十五娘说:“你如果想走,我们现在就走。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苏剑笑黯然:“我能去的地方,也许只有地狱。”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去地狱我也不怕。”

卫十五娘微微笑了一下。这在悲伤过后绽开的笑容,正如在寒冷的绝地中绽开的雪莲花般纯洁与辉煌。苏剑笑不禁有些痴了。

卫十五娘说:“如果你担心他们不让我们走的话,我倒有一个好办法。”

她指着那个大箱子说:“你知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

苏剑笑的心由不住一动。虽然这几年来他的好奇心已经减弱了许多,但是如果说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话,那就是骗人了。

卫十五娘说:“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

箱子很快就打开了。

箱子中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如果人不算东西的话。

那是一个清秀可爱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裳,像一只小猫般蜷伏在箱中,双眸紧闭,嘴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像是正作着一个甜美的梦,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阶下囚。

卫十五娘说:“这个女孩就是‘碧雨宫’宫主‘冷玉’林月如的女儿,林灵遥。”

无论这箱子里是人也罢,是鬼也罢,其实都不足以让苏剑笑吃惊,但是这句话却实在让他大大吃了一惊。

卫十五娘他们分明来自“碧雨宫”的死对头“六刀盟”,这岂非意味着“六刀盟”本来已经擒获了“碧雨宫”的少宫主,而现在却又派人把她偷偷摸摸地带到了此地。这里却正是“碧雨宫”的腹地。

这中间必定有一个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的阴谋。

苏剑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们带她来这里来作甚么?”

卫十五娘说:“把她交给一个人。”

苏剑笑问:“谁?”

卫十五娘说:“沈问天。”

苏剑笑不禁又是一呆:“你说的是‘碧雨宫’长老会的七大长老之一,江湖人称‘举剑谈君子,掩卷作先生’的沈问天?”

卫十五娘说:“武林中还有第二个沈问天么?”

这再次大大出乎苏剑笑的意料之外。

沈问天不但正是“碧雨宫”中最有实权的七大长老之一,而且还是“碧雨宫”中历经三朝的长老中硕果仅存的一人,在“碧雨宫”中德高望重不说,在整个武林中也是无人不尊敬的前辈高人,甚至在朝廷也有相当的影响力。据说在“碧雨宫”中连林月如都以“伯父”称之而不敢直呼其名。难道说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和“六刀盟”有什么勾结?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

卫十五娘说:“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两年来我已经很少理会他们的事情了,他们有什么大事也很少跟我说。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林姑娘能够帮我们把二哥和三哥他们引开。到时我们就可以偷偷地离开,再也不见他们了。”

苏剑笑问她该怎么做。卫十五娘说:“我们先把她弄醒,然后让她逃走。二哥和三哥发现她逃走的话,肯定会去追的。”

苏剑笑说:“她怎么可能逃得掉?”

卫十五娘说:“她既然是林月如的女儿,定然有些手段。就算逃不了,最糟不过再次被捉住而已,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苏剑笑听得心中叹息。卫十五娘毕竟与宋猛等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而这三年所受的打击又太重,再也不复往日的善良与纯真。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然还认为是理所当然。

苏剑笑说:“先把她弄醒吧。我看她不像是中了普通的迷.药?”

卫十五娘说:“这是摩尼教的‘无梦术’,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解开。”

她说着伸出五指,接连点了林灵遥头上的五大要穴。传自华山不老峰的“兰花拂穴手”施展开来就像一朵兰花徐徐开放,说不出的优美,此刻却看得苏剑笑一阵心惊。需知头上这五处大穴无一不是足以一击致命的要害,他再也想不到解这“无梦术”居然需要连点这五处穴道。错非卫十五娘在“兰花拂穴手”上造诣惊人,换一个人来,纵然知道解法,恐怕也是束手无策的了。“摩尼教”位列当世五大教派之一,教中密术果然是匪夷所思。

那少女很快就有了动静。先是她的身体慢慢扭动了起来,接着终于慢慢地挣开了眼睛,就像是春睡初醒,睡眼朦胧,眯着眼睛看了苏剑笑一眼。

苏剑笑装出很和善地笑了一下,说:“你好。”

那少女的眼睛很快就睁得老大,奇怪地问:“你是谁?”

苏剑笑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肯定是毫无防备之下就被人下了毒手,看来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他正犹豫之际,那少女忽然呵呵一笑。这时候无论她是哭也好叫也好都不会让苏剑笑有丝毫惊讶,但是这一笑却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但是他还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比起后面要发生的事来,这一笑简直就像是人要吃饭睡觉一样正常了。

那少女笑着说:“原来你叫苏剑笑。我姓林,别人都叫我小青,你也叫我小青好了。”

苏剑笑一时间还没有反应到这句话到底哪里不正常,那少女已经转向卫十五娘说:“这位是卫姑娘吧,你把我救醒过来,我该怎么感谢你好呢?”

苏剑笑诧异地向卫十五娘看了一眼,卫十五娘的脸色已经变了。不用问就知道,她显然也在奇怪那少女为什么竟然认识她。

小青不等他们说话,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唉,有恩不报禽兽不如,我小青可不是那种人。这样吧,我出去把外面那两个人引开,让你们安安静静地离开好了。至于我自己呢,你们就不用担心了,逃得了是我的运气,逃不了呢最多给他们再捉进这箱子里好了。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她说完,又噗嗤一笑。她本来长得非常清秀可爱,这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既天真又调皮,正是说不出的迷人。然而苏剑笑此刻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凉。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说她竟然能看出别人在想什么?

但是苏剑笑所吃惊的并不是这种能力本身,而是她怎么会有这种能力。知道世上有这种能力存在的人也许不多,苏剑笑却正好是其中的一个。

传说中只有某个及其神秘的宗教才通晓这种神奇的密术,这密术无论如何不应出现在这样一个花信年华的少女的身上。

小青却不理会他们的吃惊,一弯腰跳出箱子,径直走到门外。她回头看了苏剑笑和卫十五娘一眼,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可爱如灿烂阳光般的笑容,彷佛在说:“放心吧,我会办得妥妥贴贴的。”然后她转头冲外面大声喊了起来:

“来人啊,这里有人要私奔啦……”

苏剑笑想不到她居然会来这一手,脸上大是尴尬,而卫十五娘则脸都绿了。

几乎只是瞬息之间,韦景纶和李玄已经飞一般奔了进来。他们脸上神色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两人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看她无处可逃,这才放心了一些。然后他们又疑惑地看着苏剑笑和卫十五娘。

苏剑笑和卫十五娘只得很无辜地看着这一切。

小青神色如常,得意地指着苏剑笑和卫十五娘说:“你们该抓的可不是我哦,要跑的是这两个人耶。”

韦景纶疑惑地问:“四弟,五妹……这是怎么回事?”而李玄却忽然哼了一声,把头转了开去,仿佛这一切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苏剑笑只得轻轻咳了一声。

卫十五娘始终没有与韦景纶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于是苏剑笑开始解释,总的意思只有一个:所有的错都在他身上,是他求卫十五娘放他走的,是他骗卫十五娘把小青放出来的,是他想利用小青把他们引开,好让自己逃跑。所有这些谎言说完,他终于发现再也无话可说。

屋里的气氛忽然间沉闷得像暴雨将临的天空。卫十五娘坐在那大箱子上,仿佛已经呆了。韦景纶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不住地叹气。而李玄早已走到外面继续放风去了。

小青被点了穴道,坐在苏剑笑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居然一直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仿佛看得很有趣。

苏剑笑忽然想到,这实在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实在有趣极了。他心里禁不住骂了起来,又想起自己的想法根本瞒不住她,不禁向她看了一眼。小青不怀好意地冲他一乐,笑得他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不知道她又有什么花招。小青却忽然对韦景纶叫了起来:“喂,你又不是老头子,整天叹什么气啊。”

韦景纶正不知该做些什么之际,忽然被她这一叫,由不得不怒,大喝道:“住嘴!”

小青却丝毫不怕:“我偏不住嘴,你能把我怎么样?”

韦景纶说:“你……”

小青说:“你什么你?难道你还敢杀了我么?”

韦景纶猛地抡起胳膊,这一下动作连苏剑笑都吓了一跳。这一掌下去,小青根本无法躲开,纵然不被打死,也非去了半条命不可。

小青脸色丝毫未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韦景纶,韦景纶的手却忽然间定在空中。

他整个人都仿佛忽然间定住。

在这一瞬间,苏剑笑和卫十五娘都感觉眼前一花,仿佛整个空间都扭曲了起来,然而也就是短短的一刹,马上又回复正常。这仿佛如梦幻般不可能发生的景像,予人感觉却是如此的深刻而真实!

韦景纶身子忽然软了下来,苏剑笑连忙一把将他扶助。只觉得他身子沉甸甸的没有半分力气。低头一看,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却很正常,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情形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连一直在发呆的卫十五娘也被这一情景惊得目瞪可呆。那小青分明已经被点了至少五处穴道,这五处穴道任何一处被封住都足以使人六个时辰之内不能动弹,但是这时她居然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浅笑吟吟地说:“他忽然间就睡着了,看来是累坏了。”

苏剑笑冷冷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青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间渐渐暗淡下来,眼中却闪过一丝热切的神色,急切地说:“你现在在想着‘拜月教’、‘天识’、‘回梦术’,这些是什么东西?和我有关么?”

苏剑笑看她这次的神色极其认真,不像作假,不由得更是奇怪:“你居然不知道这些?”

她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与方才的活泼灵动仿佛判若两人。

苏剑笑试探着问:“你之所以能探知我的思想,用的不是天识大fǎ么?你瞬息之间就让这位大叔进入沉睡,使的不正是‘回梦术’?”

小青茫然地“啊”了一声:“原来这是什么天识大fǎ和回梦术啊。听起来像是很高深的样子。但是我从开始懂事起就会的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苏剑笑吃惊地问:“你天生就会?”

小青说:“是啊。特别是那个什么天识大fǎ更奇怪,有时候灵有时候又不灵……啊,现在好像又不灵了。”说着脸上多了几分苦恼。

苏剑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些都是拜月教的密术。”

“拜月教?”

“那拜月教是巴蜀以南的南诏国的一个神秘宗教,在南诏国信徒众多。这个教派最为奇特的是他们所信奉的神。他们以月神为唯一的神明,对月亮十分崇拜。但是这个月神不同于其它宗教那种虚无飘渺的神灵。根据种种迹像表明,月神是一个真实存在于世间的某种生灵。没有人知道月神究竟是什么,不过拜月教却深信月神的存在,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特别是年老的人都曾经亲眼见到过月神显灵,这是十分确定的事。”

小青说:“听起来果然很神奇啊。”

苏剑笑说:“这还不是拜月教最神秘的地方。最神秘的是拜月教的大祭师。拜月教中有十位祭师,但是只有一位大祭师。没有人见过大祭师,没有人知道他长的什么样,也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甚至没有人能够肯定他的存在。但是每个人都深信他的存在。每隔二十年,十位祭师中就必然有一位祭师会神秘失踪,从此渺无音信,数百年来,从来没有过例外。人们都传说这是大祭师在找自己的接.班人,但是详情如何却无法考究。传说大祭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特别是擅长天识大fǎ,任何一点邪恶的思想都逃不过大祭师的法眼。至于那回梦术,却是拜月教的每一位祭师都要修行的法术。”

小青瞪大了眼睛说:“如果每个人的想法都逃不过大祭师的眼睛,那拜月教里岂不是没有邪恶了吗?”

苏剑笑说:“那也不见得。”

这时卫十五娘似乎也听出了兴趣,忽然问:“为什么不见得,难道那大祭师还能容忍邪恶的存在?”

苏剑笑叹了口气,说:“正是如此。拜月教教义《沉光圣典》开宗明义第一章就写道:‘月神言:世有天地,而无正邪;有阴阳,而无善恶。人之心,善恶之源也。飞鹰扑兔,其为兔之恶而鹰之善;虎狼叼羊,羊之恶而虎狼之善也。是故一恶之存,一善生焉。所以有生死存亡,悲欢离合者,无他,自然之性耳。’大意是说,世上本无善恶之分,无论为善还是为恶,都只不过是人的一种生存方式,是自然之理。唉,这种异端邪说,非但与我中原儒、道之体统完全背道而驰,就是与传自西域的佛教、波斯的景教、大食的摩尼教、拜火教等的教义也是大相径庭,相去千里,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小青说:“照你这么说,拜月教里面岂不是要乱成一团了吗。”

苏剑笑说:“这也未必。说来也真奇怪,拜月教内本不禁为恶,但是却极少真的有人作奸犯科,为非作歹。教徒都十分虔诚,对内十分团结,对外也很温文,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出现。这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小青好像很高兴:“这么说来拜月教的人并不是坏人啊。”

苏剑笑说:“当然不是。”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隐隐想到她与那拜月教肯定有某种关系。这种关系也许连她本人都不知道,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潜伏着一种对拜月教的认同感,以至听到拜月教众并不是恶人时,会表现得如此高兴。

小青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好了,现在让我想个办法把外面那个姓李的小子引进来,让他也好好的睡一觉。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比翼双飞了,嘻嘻。”

听到这几句话,卫十五娘不禁又怔住,呐呐地说:“我们原来想利用你的,并没有存什么好心,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小青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说:“因为……我高兴。”

她说着,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剑笑一眼。

原来方才在救醒她的时候,卫十五娘虽然想要利用她来把韦景纶和李玄引开,苏剑笑心里却没有这个打算,反而是想带她一起离开。

苏剑笑也许并不是正人君子,但是也还没有卑鄙到会利用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来达到目的。至少在刚才,苏剑笑还以为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苏剑笑的这点心思小青当然“看”得很清楚。

这世上的事,一饮一啄,都莫非前定。

当苏剑笑正在感慨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小青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正是门口。

苏剑笑转身。一个人正如幽灵般站在门口处,黑衣如墨,脸沉如水,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李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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