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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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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阿獙叫了一声,提醒阿珩已经到达朝云峰。

阿珩心如刀割,根本没有勇气走进朝云殿,可是炎灷和仲意同归于尽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大荒,阿珩不想让别人告诉母亲这个消息。

如果要说,那就让她亲口来告诉母亲。

她抱着昌仆走进了朝云殿,缬祖正在教导玱玹诵书,听到脚步声,笑着抬头,看到阿珩的样子,神色骤变。

玱玹飞扑过来,“娘,我娘怎么了?

爹呢?

爹爹怎么没回来?”

缬祖对玱玹柔声说:“你先出去玩,大人们有话要说。”

阿珩跪在母亲面前,嘴唇哆哆嗦嗦,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大哥当年跪在母亲面前的绝望和自责。

缬祖脸色惨白,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温和地说:“你先去洗漱换衣服,我来照顾昌仆。”

“娘——”

缬祖挥了挥手,“收拾干净了慢慢说。”

宫女过来扶着阿珩下去沐浴更衣。

阿珩匆匆洗漱完,急忙去看母亲。

昌仆已经换过了一套衣服,在榻上安睡。

母亲坐在榻旁,双手捧着仲意的衣袍,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抚摸着。

阿珩轻轻走过去,跪在母亲膝前。

缬祖低声问:“仲意是不是很英勇?

没有丢下自己的士兵独自逃生?”

阿珩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缬祖微微而笑,“很好,像他的外公一样!”

“娘!”

阿珩抓着母亲的手,“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缬祖摸着阿珩的头,面容枯槁,神情憔悴,眼睛却分外清亮,好似仅剩的力量都凝聚到了眼睛里,“你在这里看着昌仆,她性子刚烈,过刚易折,我去看看玱玹。

我不想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父亲的死讯,他的父亲死得很英勇,应该堂堂正正地告诉他。”

缬祖仔细地把仲意的衣袍叠好,放在了昌仆的枕边,蹒跚地走出屋子,走到桑林里,牵住玱玹的手,“奶奶有话和你说。”

一老一小,在桑树林中慢慢地走着。

缬祖步履蹒跚,腰背佝偻,可她依旧是所有孩子的精神依靠。

“仲意!”

昌仆刚一醒,就惊叫着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站在窗前看母亲和玱玹的阿珩立即回身,“嫂子。”

昌仆看了看四周,发现她们已经身在朝云殿,“仲意呢?

仲意在哪里?”

阿珩回答不出来,昌仆眼巴巴地盯着阿珩,似乎在哀求她给自己一点希望,阿珩觉得昌仆的视线如同尖刀,一下又一下刺在她心上,痛得她不能呼吸,可是她却没有办法躲避,因为躲避会更痛。

“四哥、四哥……”阿珩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昌仆看到枕头旁的衣袍,眼中的光瞬间全灭了,她抓着阿珩的肩膀拼命摇晃,厉声怒吼:“你为什么要独自逃走?

为什么没有救他?

他是你四哥,你怎么不救他……”阿珩就如一片枯叶,被疾风吹得完全身不由己,再剧烈一点,就会粉碎在狂风中。

昌仆摇着摇着,身子一软,突然趴在阿珩的肩头,失声痛哭:“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们明明约定了夫妻一心,生死同担,他为什么要违背诺言,让她独生?

就在前一瞬,他还抱着她,亲着她,让她沉醉在最甜蜜的幸福中,现在却尸骨无存,一切都烟消云散。

她不相信!仲意没有死,绝对没有死!

昌仆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惨嗥,撕心裂肺,犹如一只悲鸣的野兽。

阿珩再也无法克制,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般涌出,可她不敢哭出声,只能紧咬着唇,用尽全部力气挺着背脊,不让自己倒下。

昌仆哭得五内俱焚,悲怒攻心,晕厥了过去。

阿珩不敢放任自己的伤心,迅速擦干了泪,照看着昌仆。

缬祖牵着玱玹的手走进来,不过短短一会儿,玱玹竟好似突然长大了,小小的脸紧紧地绷着,眼中的泪珠滚来滚去,却一直倔强地憋着,就是不肯哭,憋得脸色都发红。

玱玹站在榻旁,去摸母亲的脸,神情十分严肃。

缬祖对阿珩吩咐:“你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阿珩迟疑地看着玱玹,缬祖说:“他如今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不管他能理解几分,都让他听着吧!”

阿珩听出了缬祖的话外之意,脸色立变,“大哥、大哥还在。”

缬祖淡淡地说:“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青阳是我生的,是我把他从小一点点养到大。

珩儿,你会认不出你的女儿吗?

那是你心头的肉,一笑一颦你都一清二楚。

你和仲意竟然胆大包天,想出这样瞒天过海的计策。”

阿珩急急解释:“娘,我、我……不是四哥,是我。”

“我明白你们的苦心,知道你们怕我难过,怕我撑不住,可你们太小看你们的母亲了,轩辕国能有今天,也是你母亲一手缔造,如今虽然上不了战场,不代表我已经老糊涂了。”

阿珩跪在缬祖膝前,缬祖对玱玹说:“你好好听着,听不懂的地方不要问,牢牢记住就行。”

阿珩开始讲述,从她察觉事情有异,派烈阳送信回轩辕求救,向高辛借兵,被少昊拒绝,到炎灷用自己做阵眼引爆火山全部讲了一遍。

缬祖一直默不作声,昌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帐顶,听着阿珩的讲述。

昌仆突然问:“为什么父王一直没有派兵?

如果我们的神族士兵再多一些,只要有一个精通阵法的神族大将布阵,即使炎灷用自身做阵眼,我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阿珩说:“我能用性命担保烈阳的可靠,这场战役对轩辕至关重要,父王绝对不想输,只要他接到消息,肯定会全力阻止炎灷,唯一的解释就是父王没有收到烈阳送的信。”

谁敢截取送给轩辕王的信?

谁能有这个胆子,又能有这个能力?

阿珩想通的一瞬,悲怒攻心,嘶声问:“前日夜里父王是住在指月殿吗?”

缬祖身子晃了一晃,向后倒去,阿珩忙扶住她,“娘,娘!”

缬祖缓了缓,对昌仆哭道:“我对不起你,是我姑息养奸。”

昌仆噙泪说道:“娘,您在说什么?”

缬祖老泪纵横,“因为年轻时的大错,我对彤鱼氏一直心怀歉疚,却没想到一错再错!我早该看明白,有的错既然犯了,宁可自己受天谴,也要一错到底,我若当年心狠手辣地直接杀了彤鱼氏和她的孩子,也不会有今日!”

昌仆忙挣扎下榻,跪在缬祖面前,哭道:“娘,你若再责怪自己,仲意就是死了也不得心安。”

缬祖搂着昌仆和阿珩,嘶声痛哭,阿珩和昌仆也是泪若雨下。

玱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到娘、姑姑、奶奶三个女人哀哀哭泣,似懂非懂,只是牢牢记着奶奶的叮咛,努力地记住一切,奶奶说了,他如今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必须要坚强。

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王后,来了一大群人,他们都穿着哀服,戴着哀冠……”

看来父王已经收到消息,派人来禀告母后。

阿珩说:“就说我们知道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宫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行,轩辕王也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缬祖恨道:“让他滚回去!就说我不想见他,今生今世都不想见!”

宫女惊骇地张着嘴,阿珩站了起来,扯扯宫女的衣袖,示意宫女跟她走,昌仆也追了出来,“我有话和父王说。”

阿珩和昌仆走进前殿,看轩辕王全身缟素,神色哀戚,一见阿珩,立即问:“你母后如何?”

阿珩说:“母后身体不太舒服,正在卧榻静养。”

轩辕王提步就行,“我去看看她。”

阿珩伸手拦住了他,“父王,母后受不得刺激了。”

轩辕王愣了一愣,“那……那改日吧。”

轩辕王对昌仆说:“神族的两百士兵都阵亡了,奉珩儿之命提前撤离的四千若水战士全部活下,我已经派人继续搜救,也许还能救出一些若水的战士,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昌仆眉目冷厉,刚要张口,阿珩抢先说道:“父王,我在三日前派烈阳送信回来,讲明炎灷意图引爆火山,请您立即派神将救援,如今烈阳下落不明,不知父王可收到了信?”

轩辕王心念电转,立即明白了一切,气得脸色发青,五官都几乎扭曲,可渐渐地,他神色恢复了正常,“这事我会派人去查。”

阿珩对轩辕王彻底死心,轩辕王肯定也会通过别的方式重重惩罚夷澎,可那不是阿珩想要的惩罚。

昌仆跪下,说道:“父王,虽然仲意已经尸骨无存,可我想求您为仲意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

轩辕王说:“我本就是这个安排,还有其他要求吗?”

昌仆摇摇头。

轩辕王道:“那我走了,你们若需要什么,派人来直接和我说。”

躲在殿外的云桑看到轩辕王走了,才带着朱萸走进前殿。

她虽然嫁给了青阳,可在朝云殿,仍是一个外人,所以她也一直深居简出,凡事尽量回避。

阿珩向她问安,昌仆木然地坐着,犹如一个泥偶,对外界的一切事情都浑然不觉。

云桑十分心酸,她还记得几百年前的那场婚礼,火红的若木花下,昌仆泼辣刁钻、精灵古怪,在她心中,仲意和昌仆是唯一让她羡慕的夫妇,令她相信世间还有伉俪情深,可老天似乎太善妒,见不得圆满,竟然让他们生死相隔。

云桑对阿珩说:“前几日,我深夜睡不着,出外散心,看到轩辕山下有火光,就过去查看了一下,正好看到夷澎领着几个妖族围攻一只琅鸟,其中一个好似是狐族,说什么要把琅鸟的凤凰内丹取出,敬献给狐王去疗伤,我意识到是烈阳,就设法救了他,本想今日你回来时就告诉你,可我去找你时,隐隐听到哭声,似乎不太方便就回避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阿珩忙对她行礼,感激地说:“多谢你,烈阳如今在哪里?”

云桑说:“在珞迦那里。

烈阳的伤势非常重,我帮不了他,只能把他送到珞迦那里,让珞迦帮他疗伤。”

刚才只顾着烈阳的安危,没有细想,阿珩这会儿才发觉云桑刚才说的话疑点很多,烈阳的功力比云桑强,烈阳都对付不了的人,云桑肯定应付不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珞迦在场,不是云桑救了烈阳,而是珞迦救了烈阳。

云桑冰雪聪明,看阿珩神色,知道她已明白,索性坦然承认,“我知道瞒不过你,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出去见珞迦,因为听说炎灷要投降,我有点不信,就去找珞迦询问战况,可惜我们去得晚了,烈阳已经昏迷,不知道烈阳为何而来。”

去得早又能如何?

云桑虽然嫁给了青阳,可彼此都只是互相利用,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见得会传递给轩辕王。

阿珩甚至暗暗庆幸他们不知道,否则也许云桑会设法通知炎灷,到那时只怕连四千士兵和昌仆都逃不掉。

阿珩想到此处,突然冷汗涔涔,她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云桑和珞迦待她一直亲厚,身为战败的异族,冒着得罪夷澎的风险救了烈阳,她却如此多疑。

可她能不多疑吗?

少昊对她和仲意何尝不好呢?

但不管再好,那都是私情,在大义之前,他们这些生于王室、长于王室的人都只能舍私情、全大义。

泥偶般的昌仆突然站起来,向外跑去,阿珩忙拉住她,“嫂子,你去哪里?”

“你没听到仲意的箫声吗?

你听。”

昌仆凝神听了一会儿,着急起来,“怎么没有了?

刚才明明听到了。

大嫂,阿珩,你们听到了吗?”

云桑潸然泪下,阿珩心痛如绞,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宽解昌仆,也许只能寄希望于时间。

对有些人而言,时间会淡化一切,可对昌仆而言,也许时间只会一次又一次提醒她,仲意不在了!

就如神农王在妻子的墓旁对阿珩所说,漫长的生命只是令痛苦更加漫长!

轩辕王下令举国为仲意服丧。

轩辕国如今国势正强,大荒内各族各国都派了使者来吊丧,少昊作为仲意的姻亲,虽不能亲来,也派使者带着王姬玖瑶来为舅舅服丧。

轩辕王在轩辕城内为仲意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阿珩不想缬祖白发人送黑发人,苦劝她留在了朝云殿。

行完仪式,安葬时,昌仆要求只能轩辕族在场。

等把盛放着仲意使用过的器具的棺木放入墓穴,宗伯正要下令封闭墓穴,一直沉默的昌仆突然说:“等一等!”

众人都惊诧地看向昌仆,昌仆凝视了一会儿仲意的棺材,回身对众人哀声说道:“今日我在这里哀悼我的夫君仲意,在若水,还有六千多女人和我一样,在哀悼痛哭她们的夫君。

对我们若水族而言,勇敢地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耀!可我们不能接受被人陷害而死,那是对亡灵的亵渎!对所有死者的不敬!亲人的死亡就像是活生生地掏出了我们的心,可被人陷害而死的死亡却像是心被掏出后,又被浸泡到了毒汁里!仇恨一日不除,我们的心就永远都泡在毒汁里!”

昌仆盯着夷澎,“轩辕夷澎,你可听到了地下亡灵们愤怒的吼叫,若水女人们痛苦的哭泣?”

夷澎淡淡地说:“我不知道四嫂在说什么,请四嫂节哀顺变,不要胡言乱语。”

轩辕王对侍女下令:“王子妃伤痛攻心,神志不清,快扶她下去。”

侍女们想把昌仆强行带走,一群若水大汉噌一声拔出大刀,挡在昌仆身周,杀气凛然。

昌仆朗声说道:“王姬发现了炎灷在布阵引火山爆发,派人送信给轩辕王,请求他派神将去化解炎灷的阵法,我和仲意一直苦苦拖着炎灷,拖到了傍晚。

只要援兵及时赶到,就肯定没有今日的葬礼。

可信件在中途被人截取,截取信件的人就是他——轩辕族的九王子!”

昌仆指着夷澎,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夷澎。

昌仆的视线慢慢扫过所有的轩辕族人,眸光冷冽,面容肃穆,一瞬间轩辕王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昌仆说道:“自从我父亲跪在轩辕王脚下,把最古老的若木花双手捧给轩辕王,选择了归顺轩辕国时,我们就是轩辕的子民,也就是轩辕九王子的子民,可他却为了一己私仇背叛了自己的子民。

作为若水的族长,为了六千族民的亡灵,六千女人的哭泣,我不能原谅他,若原谅了他,我无颜回若水!作为仲意的妻子,他杀我夫婿,我更不能饶恕他!”

说话声中,昌仆突然拔出早已藏在袖中的匕首,飞身跃起,拼尽全力,刺向夷澎。

少昊铸造的兵器真正发挥出了它可怕的威力,人器合一,气势如虹,无坚不摧。

夷澎早已习惯王族内隐藏在黑暗中的钩心斗角,怎么都没有想到昌仆竟然敢当众杀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匆匆忙忙地布置结界,却挡不住昌仆早有预谋、不顾生死的全力一击。

昌仆势如破竹,所有的阻挡都被冲破。

夷澎眼前只有一道疾驰的彩光,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绚烂,他怎么躲都躲不开,虹光在他眼前爆开,飞向他的心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再无从躲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都消失,耳边死一般的寂静。

夷澎以为死亡会很痛苦,却没有感受到心脏被击碎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心口,什么都没摸到。

在夷澎的感觉中十分漫长,可实际昌仆的兔起鹘落、闪电一击,只是短短一瞬。

轩辕王呵斥侍卫的声音此时才传来,夷澎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一个身体软软地倒向他,他下意识地接住,是他的母亲,胸口喷涌的鲜血浸透了他的双手。

昌仆没想到彤鱼氏会飞扑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她的击杀,此时再想刺杀夷澎已经来不及,侍卫们已经团团把她包围住。

以生命为代价绽放的鲜血之花色彩夺目,缤纷绚烂,可是夷澎眼中的世界骤然变成了只有黑白二色,凄冷绝望。

“娘,娘!”

夷澎撕心裂肺地吼叫。

他抱着母亲,用力去按伤口,想要堵住鲜血,却只感受到母亲迅速冰冷的身体。

母亲已经气绝,可她在微笑,利刃刺破心脏肯定很痛,但是她知道儿子没有被伤害到,那么即使再有百倍的碎心之痛她也甘之若醴。

“娘!”

夷澎哀号,叫声如狼。

有很多侍卫冲上来,似乎想帮他,可他愤怒地推开了他们。

滚开,都滚开!

轩辕王走了过来,颤抖着双手想抱他的母亲,他一掌打到轩辕王的身上,“不许碰我娘!你也滚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薄幸男人不配碰她!”

就在几天前,母亲为了替他求情,还在卑微地对轩辕王下跪哀哭。

轩辕王对母亲怒吼,说什么仅剩的旧情也已经被她的疯狂和狠毒消磨干净,母亲拖着轩辕王的衣袍哀哀哭泣,他却重重踢开了母亲,扬长而去。

夷澎抱着彤鱼氏,又是大哭又是大叫,好似疯了一样,“娘,娘,你醒醒,你还没看到朝云殿的那个女人死,你不是说绝不会放过她吗?

你睁开眼睛,我一定帮你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都不留,我一定会替两个哥哥报仇……”

他抱着母亲,跌跌撞撞地向山林深处跑去。

没有人想到葬礼上竟然发生如此巨变,还牵涉到王室隐秘,吓得纷纷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轩辕王脸色铁青地下令:“把所有若水人都拘禁起来,昌仆关入天牢,由秋官司寇亲自审理,按照律令处置。”

昌仆对她的侍从们说:“丢掉兵器,不要反抗。”

她抱起玱玹,对他喃喃低语:“好孩子,娘很想能看着你长大,可娘不能,娘太思念你爹爹了,也许你会恨娘,可等你有一日碰到生死相许的心爱女人就会明白了。”

她取下鬓边的若木花,把它放到玱玹手里,“等你碰到她,就把这个送给她,带着她到我和你爹墓前。”

玱玹似已感觉到不祥,放声大哭:“娘,娘!”

昌仆紧紧搂着他,边亲边说:“以后要听姑姑的话,你姑姑会照顾你,娘就自私地去找你爹爹了。

儿子,即使恨娘,你也一定要好好长大,成婚生子,生一大群孩子,你爹爹一定很开心……”

阿珩知道轩辕王绝不会姑息昌仆当众刺杀的行为,不仅仅是因为她杀死了轩辕国的王妃,更因为如果原谅一次,就等于在告诉所有人都可以目无法纪,随意行刺。

如今之计,只能先遵令入狱,再试图化解,看来昌仆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下令让她的侍卫立即放下了兵器。

阿珩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昌仆抱着玱玹,喃喃低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姿势十分留恋玱玹,眼睛却是一直望着仲意的墓穴,边笑边哭,笑得幸福甜蜜,哭得悲伤哀绝。

阿珩全身打了一个寒战,立即冲上前,“嫂子,千万别做傻事!”

焦急地伸出双手,想要拉住她。

昌仆把玱玹放到阿珩手里,“小妹,对不起你了,要你担待起一切,帮我照顾玱玹。”

玱玹就在手边,阿珩只能下意识地抱住孩子,昌仆冰凉的手指从她指间滑过,“你四哥要我告诉你,他不怪赤宸了。”

阿珩一愣,电光石火间,昌仆反手把匕首插入了自己心口。

去拘捕昌仆的侍卫们失声惊叫,不知所措地呆住。

阿珩半张着嘴,喉咙里呜呜地响着,她用力把玱玹的头按向自己怀里,不让玱玹看,身子簌簌狂抖,连着玱玹也在不停地抖动。

玱玹大叫“娘,娘”,猛地在阿珩的手上重重咬了一口,趁机迅速地回头,看到母亲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父亲的墓穴。

母亲的裙衫都被鲜血染红,颜色鲜亮,好似他在大伯和大伯母婚礼上看到的鲜红嫁衣。

昌仆踩着淋漓的鲜血,一步又一步,终于走到了仲意的墓穴边,她凝视着阿珩,慢慢地拔出了匕首,似乎想把匕首递给阿珩,却再没有了力气,手无力地垂下,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只是微弱一声,却震得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阿珩泪如雨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嫂子,你放心去吧!告诉哥哥,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到玱玹!”

昌仆嫣然一笑,身子向下倒去,跌入了漆黑的墓穴。

玱玹撕心裂肺地哭叫:“娘,娘,不要丢下我!”

骤然迸发的巨大力量竟然推开了阿珩。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坟墓,“娘,爹,不要丢下我!”

非常奇诡,也许是昌仆的灵力溃散引发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墓穴居然开始自动合拢。

四周的土地迅速隆起,慢慢合拢,长成了一个倒扣的大碗,玱玹被挡在坟茔外面。

在坟茔之上,昌仆落下的斑斑血痕中,长出了无数不知名的花。

一枝双花,并蒂而生,彼此依偎,迎风而开,不一会儿,整个坟冢都被红色的花覆盖。

风过处,千百朵花儿随风而舞,竟好似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阵阵笑声。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玱玹狠命捶打坟茔,哭叫着:“娘,娘,娘……”

阿珩捡起浸满了昌仆鲜血的匕首,直挺挺地跪倒在哥哥和嫂嫂的墓前,面色惨白,神情死寂,犹如一个没有了魂灵的木偶。

轩辕王静坐在指月殿内,满面憔悴疲惫,连着举行三次葬礼,儿子、儿媳、妻子,即使坚强如他也禁受不住。

也许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此刻他仍然在恍惚,彤鱼真的离开了吗?

从初相识的两小无猜到后来的彼此猜忌,虽然她日日就在榻边,可他却觉得她日渐陌生,不再是那个躲在高粱地里用梨子掷他的女孩。

几千年的爱恨纠缠,每一次他的容忍,只是因为他记着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荒草丛生的山顶,他从男孩变成了男人,她也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她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山风吹得冷,还是紧张惧怕。

他在她耳畔许诺:“我会盖一座大大的屋子来迎娶你。”

她呸一声,“谁稀罕?

前几日去和我父亲求亲的蒙覃早就有了大大的屋子。”

他笑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我盖的屋子能看见最美丽的月亮,就像今夜一样,我们可以日日像今晚一样看月亮。”

她脸埋在他怀里偷偷笑了,身子不再抖,含糊地嘟囔:“我才不要看月亮,我只想看一个指着月亮的傻子!”

当年的他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几千年后,他会在为她建造的指月殿内,怒对她说旧日情分尽绝,此后她若敢再碰朝云殿的人一下,他必把她挫骨扬灰。

他踢开了哀哀哭泣的她,决定彻底离开,没想到她比他更彻底地离开了。

轩辕王推开了窗户,窗外一轮月如钩。

他半倚着榻,静静地望着月亮。

这个殿是为了彤鱼而建,可千年来,他从没有和彤鱼一起并肩看过月亮,他已不是他,她亦不是她,早已没了并肩而坐的意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喜欢在累了一天后,躺在这里,看一会儿月亮,朦胧的月光下,有年少飞扬的他,还有一个能印证他年少飞扬的女子。

可也许年代太久远了,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想起的女子是谁,是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娇弱女子,还是那个踏着月光走到他面前的骄傲女子,或者都不是。

轩辕王靠着玉枕,似睡非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医师来求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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