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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十四岁的魔魇

罗强眼珠一动不动,深不见底,突然插嘴：“你再说一遍,谁人让人打死的,叫秦什么？”

邵钧答：“秦成江。”

罗强：“……你没记岔了？”

邵钧莫名其妙反问：“我怎么可能记岔了？我亲眼望见的，那小我私家,就问了一句,直接从怀里掏出枪,只用了一枪，近距离一枪爆头……”

邵钧形容那一幕局势时声音有些发抖,现如今见识多了，也见过死人,可是当年那一回,确实是他少年时代难以消逝的阴影,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谁人像熟透摔碎的大西瓜一样被爆掉的脑壳，从里边摔出鲜红鲜红的瓤子。

黑洞洞的枪口抵上后脑勺，装了消音器，“嘭”一声闷响。

持枪的男子面无心情，冷漠冷血得手指都没抖一下，藏在墨镜和化妆下的一双眼连眨都不眨。黄白色脑浆往差异偏向四散着喷出来，溅到墙壁上，甚至溅到这人下巴上，衣服上。

秦秘书就地扑倒毙命，黏稠的血浆流了一地。

邵钧说：“那人把姓秦的打死了，转头一眼瞅见我，我这个偷看他行凶的眼见证人。”

罗强面无心情地盯着邵钧：“……你说的那小我私家，你瞧出他长啥样子吗？”

邵钧徐徐摇头：“他戴着墨镜，遮住上面半张脸，大衣领子竖起来再盖住下半张脸，很普通的板寸头，似乎还留了髯毛……我其时畏惧极了，懵了，我连对方多大年岁，二十，三十，照旧四十都看不出来。”

“那人提着枪，枪口还冒着青烟，逐步朝我走过来，我其时都傻了，我那年才多大啊，才上初中，我连怎么跑都忘了，腿都挪不动。”

罗强问：“你那时，多大？”

邵钧白了罗强一眼：“你算啊，我十四。”

邵钧继续讲：“那人特希奇，盯着我，也不说话，可能是怕袒露他的声音，然后突然抢我手里的工具。”

罗强：“……”

邵钧：“他竟然把我手里抱的那盒玩具枪抢已往了，翻来覆去看，特感兴趣。我觉着，他其时似乎看上那只仿真冲锋枪了，他手里显着捏着一把真家伙！”

罗强：“……”

邵小三儿初生的小牛犊，面临枪口，脸是吓白了，可是没哭出来，没求饶，也没想起逃跑。

他傻呆呆的，吭哧出了一句：“我妈给我买的，你谁啊？你还给我。”

戴墨镜的男子其时瞟了邵钧一眼，愣了一秒，徐徐地，认真把玩具枪塞还给他，随后迅速拨动保险栓，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他的脑门。

那是邵钧生掷中最漫长，最惊心动魄的半分钟。

邵钧其时留了个现在看来很土气的发型，可是九十年月前期特盛行，许多几何男孩子都梳谁人头，在脑顶一侧四六开的位置分缝，头发留得厚厚的，后脑勺处削短，从正面看就像个大蘑菇扣在脑壳上，还用发帘盖住眼睛，视之为时髦，有星味儿。那时候香港台湾娱乐圈盛行文化风靡大陆，大街上随处卖的是港台影星歌星的海报贴画，这就是郭富城和林志颖的蘑菇头发型，最受半大男孩的推崇。

枪口杵在他厚厚的发帘上，乱飞的头发拂住他的眼。

黑衣男子面无心情地抵着他，两人皆是一动不动，四周天地都变了颜色，邵钧两耳幻听，眼球对着瞄向自己眉心上的枪口，满身血液都凝固了。

呼机响了，黑衣男子从腰上拿下呼机扫了一眼。

男子最终没开枪，挪开枪口，掏脱手帕擦了擦身上溅的血和脑浆子，转身收枪走人，人海中迅速消失，无影无踪，就似乎这人从未来过。

罗强眼里镀了一层薄膜似的光，听故事的人比说故事的还要模糊，喃喃地说：“……竟然就，没开枪？”

邵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低声骂道：“他姥姥的王八蛋，现在追念起来，其时那人为啥就没开枪？他手指轻轻一扣，下一个溅出来的就是我的脑浆子。”

邵钧抬眼望着人，眼神杂乱：“老二，你真不明确？”

罗强眼神比他更乱，怔忡地问：“你让老子明确啥？”

邵钧：“那小我私家为什么就没一枪崩了我，而是留我一个活口？不怕我认出他，未来抓着他，我指证他？”

罗强：“为啥？”

邵钧咬着嘴唇，呼吸急促，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桓了几多年，算计了几多年，也就憋闷了几多年，今天终于面临罗强说出来，他多信任罗强！

“一定是我爸爸，肯定的！你仔细想想，否则那人为啥一枪崩了姓秦那小子，没有灭我？”

“其时他差点儿就要爆我的头，这么要害的时候，他竟然呼机响了，有人呼他，他看了一眼，就放过了我，你明确了吗？”大^雁^文^学最快更新，

罗强用诡异的眼光盯着邵钧，片晌道：“你就因为这个，跟你爸闹别扭，你怀疑你爸杀人？”

邵钧反问：“你觉着我爸爸可能无辜吗，这事儿他完全不知情吗？其时他多恨那男的。而且，这个案子被压下去了，对外基础就没宣布，如果我没有亲眼看到，我基础不行能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一枪崩了。”

邵钧语速很快，不停地说着他的剖析：“我厥后也起劲去查我所能接触到的相关档案，公安说是内部视察，视察个屁！卷宗基础查不着，让人更换了，只有内部的人才气这么做，我爸其时还在分局，就是他们分局处置惩罚这个案子……”

罗强漠然地盯着人：“是不是邵国钢干的，你不会直接了当去问他？你问他就清楚了。”

邵钧顽强地说：“我没问过。这种事儿如果当年真是他派人干的，我问他他能说实话？再说，是不是他做的，我总之不会指证揭发我亲爸爸！……他毁了整个儿一个家，他毁了我妈妈……我妈跳楼了。”

罗强直勾勾地盯着人，面色灰青，那时候说不出一句话。

对于那年只有十几岁的邵钧，那是他人生里噩梦般惊恸的一段回忆，往复短暂，梦魇最终化作纠缠一生的影象碎片。

他在恐惧中逃走之后他妈妈也去过现场……那晚他躲在房间的大衣柜里，从里边掩上柜门，两只手死死抓着门框不让外面人发现他，差点儿把自己闷死。黑漆黑他听到怙恃猛烈粗暴的争吵，从没有吵得那么凶。大^雁^文^学最快更新，

他亲耳听到他爸爸说，你尚有脸问我，你以为我真不知道，老子何等难看，真他妈丢人！你们一家子从来都瞧不起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自己干出来的事儿多高尚？！

他听见他妈妈说，你现在以为我给你丢人了，当初你娶我的时候，没嫌我丢人？你能跟你们系最好最有名誉的导师，你能调职进分局，你靠得是谁？

他爸爸说，老子这么些年，靠得都是自己，我就没沾过你们家一分一毫的利益，你甭想拿这些出来说事儿！

他妈妈说，邵国钢，你真冷血，你怎么就没直接拿枪崩了我？

几天之后，邵钧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他妈妈吞了一百多片治疗抑郁症的药片，手里攥着邵钧小时候最常戴的粉红色带茸毛球的小帽子，约莫是想留个念想，然后爬到十层高的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