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回（1/2）

苏州刺绣自秦汉时便有纪录,到了北宋更是被定为贡品，以后名声大噪.]苏杭一带的乡村中家家养蚕，户户刺绣，女人家的妆奁十有都是亲手绣制的。姑苏城里更是有绣坊近千家，多集中在枫桥一带，绣线巷到千针坊之间。

枫桥原来叫做封桥,是一座江南最常见的石拱桥。因桥下南北舟车交汇，又是官道所在,一到了夜间城门落锁，桥左右的航道也要关闭,船只必须靠岸停歇,所以才叫做封桥。唐朝时,有诗人张继，写了《枫桥夜泊》一篇，诗中“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船”写的即是在枫桥下泊船的情景。以后封桥便改称枫桥，直至今日。

用过了饭，贺栖城带东方不败闲步到枫桥一带。只见四周人流如织，却没有寻常集市那般的热闹喧哗，反而随处是一片吴侬软语，店肆里外都装点得雅致漂亮，来逛的也多是女子，一个个和店家小声攀谈，有买有卖，尚有讨论秀样针法的，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东方不败见猎心喜，忍不住用眼角余光不停扫视，悄悄将几个最别致的物件记在心中。他看贺栖城走着走着越走越偏，到厥后已经不见店肆，唯有一道斜斜窄巷，两头都是江南民，不禁有些疑惑。

却见贺栖城在一扇小门前停下脚步，抬手拍了两下门板。须臾之后，只听里头传出一个少女声音问道“素宁啊”，门板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露出一张脸，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人，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灵动之极。她见是贺栖城，脸上不由露出喜色，依依呀呀说了一大通苏州话，东方不败却没怎么听懂。

贺栖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刚买的桂花糖递了已往，微笑道：“记得你爱吃桂花糖，顺便买了点过来。今日宋女人可在家？”说得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那小女人连忙接过油纸包，放在鼻下闻了一闻，笑着捧在手心里，一面颔首道：“在的，在的，宋姐姐正在里头作画呢！她要是知道大少爷要来，还不知要兴奋成什么样呢！大少爷快随我来！”她看出东方不败听不懂苏州话，连忙也换了官话，却照旧带着一股软糯味道，十分动听。

东方不败见贺栖城竟是来找一个甚么宋女人，心中不由微微发酸。他看眼前这丫头不外十三四岁，她的姐姐可不正是二八年华，正值嫁娶之龄？贺栖城显然是与这女子早就认识，还能登堂入室，中间多数是有些暧昧情愫在里头。

贺栖城见东方不败面色冷淡，知道他是想岔了，却不愿点破。低头对那小女人道：“呀！宋女人在作画呀，那我可不敢打扰她的雅兴，照旧在外头站着等一会儿罢。”

那小女人连忙摆手道：“宋姐姐早就有言在先，只要是大少爷来，都要快些带进去见她。大少爷，这一位是你的朋侪吗？长得可真悦目。”

贺栖城看东方不败脸上又罩了一层寒霜，心中早已笑翻了天，却一本正经拉着东方不败的手道：“这是我年迈，他可不喜欢人家夸他悦目。既然如此，那就带我进去罢！”

那小女人不禁吐了吐舌头，一面小声咕哝道：“都是大少爷了怎么上头尚有年迈？喔！一定是表哥罢？”一面打开门让贺栖城和东方不败进去。

门后头却先是一处小庭院，地上桌上摆了数十盆盆景，犬牙交织，不见拥挤，郁郁葱葱，十分漂亮。一行三人穿过院子，自前厅上到两楼，绕过一个花架，那小女人推开一扇房门，只见屋中部署极为简朴，除桌椅之外即是两个绣架，隔着纱帘见一个女子在窗前逆光而立，手上执笔，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墨香，想来简直是在作画.]

那小女人一进屋子，脸上嬉笑容貌马上敛起，一本正经通报了一声，又对贺栖城点了颔首，才转身出去重新关起房门。

东方不败目力极好，隔着纱帘一眼就看到那女子头上还戴着一顶纱帽，将面目遮了个严严实实，只能看身世形颇为高挑。他想起贺栖城说喜欢高挑之人，心中不由又别扭了几分。

那纱帘后的女子没有消息，贺栖城也悄悄站在一旁，并不说话。隔了许久，那女子重重叹了口吻，放下笔。东方不败不由一惊，心道，这人叹息声好生降低，倒像是被甚么伤了喉咙。贺栖城一拱手道：“宋女人好。今日作画不顺吗？”

“何止不顺，你贺家的事一日不了，我做甚么事都不能纵情！”那女子一撩帘子走了过来，倒把东方不败看得一怔。

东方不败原以为外头那小女人的姐姐再怎么也应当是一位妙龄女子，哪知此人虽然看不清脸，看手背上的皮肤，少说也有五六十岁，怪不得声音如此苍老。心中暗想，这般年岁莫说是叫姑姑，就是叫婆婆都可以了，这人还被叫做女人，莫不是一直没有嫁人不成？他想起自己先前还怀疑贺栖城与这老妪有旧，不由哑然失笑。

贺栖城见那老妪气冲冲过来，连忙拱手道：“那可真是栖城的不是了，害吴门画派少了一幅传世佳作。”

那老妪原是唐寅唐伯虎的关门门生，虽是绣娘，在江南一带却颇有才名。她以针为笔，以画入绣，所绣之物往往价值百金以上。到上了年岁目力不济之后，便在此收徒，开了四季绣坊，除了指点门生之外，就不再动手刺绣了。她今日原本想画一幅猛虎出山图，画了一个多时辰，却总以为有些心绪不宁，又怎么看都以为众门生中没有一个能将笔下猛虎绣成绣品，急躁之心愈甚，所以才会对贺栖城如此说话。她见贺栖城谢罪，也欠好继续发作，只冷冷道：“你今日来想要作甚？”

贺栖城微笑道：“不瞒宋女人说，今日我是来取先父托女人保管的那些物事的。”

那老妪沉吟片晌，转头向东方不败望去。

贺栖城连忙道：“这位是我年迈，是我最信任之人。”

那老妪冷哼一声，对东方不败道：“被贺家之人信任也不见得是甚么好事，你好自为之罢。”说罢就向门口走去，在经由贺栖城眼前时顿了顿道：“随我来罢！”

东方不败见那老妪像是对贺家私见颇深，不外以她的年岁，这事多数是跟贺栖城的父辈有关。他原本不喜被人倚老卖老如此教训，只是想到贺栖城适才说自己是他最信任之人，难免又有几分兴奋，所以才隐忍不发。

那老妪径自走进一间空屋，在地上一个绣架上拨弄几下，墙角连忙现出了一个窄洞，却是一架梯子笔直向下，也不知是通往那里。那老妪年岁不小，身体倒还健朗，踩着梯子一路往下。等贺栖城和东方不败也向下攀了几格，头上朴陋又嗖的一声合拢，幸亏双方墙上都缀着夜明珠，倒也不至于漆黑一片。等长长的梯子走完，眼前又现出一条窄道。东方不败估摸着约莫已经到了地底，他见不多时窄道便又分出几条岔路，一路走一路折来折去，不禁暗自困惑，也不知是何人在此修建了如迷宫一般的暗道。

那老妪像是对此地极为熟悉，遇上岔道都走得绝不犹豫。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才堪堪停到一扇拱门前。那老妪道：“此门之钥，只有一把。一经开启，这一头便会封死，若是不知道另一头的开启之法，来人就得在地下和这些工具同葬了。”言罢从衣裙上取下一枚细长银针。那针质地又软又韧，被藏在布料夹层之中，寻凡人绝难发现。再加上绣坊中针线何止千百，就是有人无意间觉察了，也想不到这工具竟是开启地下拱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