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芝堂(上)（1/2）

张若锋心乱如麻，财权不管在哪个家族都是极重要的一个权力，按族规应由家主掌握，但年迈一直在京中为官，便将财权交给他代管，这一管就是近十年，现在突然要他交出来，情感不能接受是一回事，张若锋更担忧的是那件事情如果被抖出来该怎么办？

偏偏族规之中庶出不能掌族权这一条在十五年前便已经作废了，这、这该如何是好？

“年迈，十八郎要完成学业，他恐怕没有时间。”

张若镐摆了摆手微微笑道：“又不是让他做帐，只审批一下收支，费不了什么事，再者，他明年春天要加入科举，考中了就要迈入仕途，我只是想让他磨练几个月，并无他意，三弟不必多心。”

可就算磨练一下，也要半年的时间，那笔帐怎么能瞒得住，眼看年迈就要定下此事，张若锋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年迈，他是庶出，而且是六弟从外面带回的私生子，他怎么能掌族权，岂非年迈忘了张破天之事吗？”

他猛地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失言了。

这时，张若镐背着手逐步走到窗前，事情才仅仅已往十年，但白云悠悠已似乎过了千载，他默默地望着天空，眼睛里闪过一抹忧伤。

张若锋所说之事是张氏家族一百多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也正是这件事使张若镐始终没有获得右相之位。

十五年前，回纥人饮马中原，各大世家纷纷招募义兵驱逐靼虏，张家也由此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将才，一个偏房庶子张破天，正当太原陷落、张家将面临溺死之灾时，正是他在常山郡招募义军，施奇计大破回纥精骑，三战三胜，恢复了太原，张家也由此掌握了八万河东军，足以和各大世家抗衡，战后，七大世家相约，轮流为相，各掌握朝中大权五年。

十年前，本该轮到张若镐为相，但崔氏家主崔圆却乐成挑拨了张家的内部矛盾，张氏众明日系一致欺压张破天交兴兵权，张破天一怒之下叛出张家，也带走了八万河东军，他自己开宗立府，被崔氏认可为张氏正宗，并拥他为右相，但不到半年，他的军权尽被崔氏夺走，右相之位也被崔圆取代。

而河东张氏也由此元气大伤，徒剩一壳，基础无实力和其他世家抗衡，这件事一直是张家心中大恨，禁绝人任何人提及，再加之其时发生得异常隐秘，故而除了张若镐六兄弟外，无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今天张若锋情急之下突然提起此事，即是要说庶子不行用，张若镐默然沉静了良久，他突然轻轻叹了一口吻，徐徐说道：“我们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必知道，十八郎之事就这么定了！”

.............

九月的阳光俨如四十岁男子的恋爱，温暖而缺乏热度，在它的照耀下，路人都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赶路的法式慢了许多。

张焕从张府的正门出来，大步跨过一座弯月形的木桥，再向前走二里路即是太原府的南市，林芝堂便在南市的最边上。

太原是大唐帝国的龙兴之地，故而被封为北都，它又是河东的政治、经济中心，人口麋集、商业蓬勃，太原城的结构呈棋盘状，漫衍有四十个坊，工具南北各有三条大街为主干道，意会全城。

大街的两旁都是高高的围墙，将各坊支解开来，所有的商业运动都漫衍在各坊里，而且为便于收税和治理，对商品买卖还必须在专门的市里举行，不得随意占地谋划，各坊都设有墟市，就相当于后世的集贸市场，在各乡镇还设有草市，但对于大宗商品买卖，还专门设有北市和南市，北市卖的是绫罗绸缎、珠宝翠玉等奢侈品，而南市卖的却是粮米杂货等生活日常品，生意远比北市兴隆。

张氏族府之所以毗邻南市，原因是整个南市的土地都是他们张家的，店肆也是由张家统一制作，每年的房租收入就有十几万贯，这是除庄园田租以外张家最大的一处财源。

战乱平息后，朝廷为了滋生人口、扩大财源，制订一系列的勉励措施，其中一条即是放松对商人的限制，好比破除商籍、允许商人穿清静民一样的衣服、允许商人骑马等等。

穿过喧嚣热闹的布匹生意业务区，前面即是药材的店肆集中区，这里一条街都是药铺，共有十几家，谋划着种种药材，而且依照老例，每家药铺里都有几个坐堂的医师，最有趣的是街的止境竟是一家棺材铺，兼卖冥纸寿衣，生老病死一条龙服务，这条街都俱全了。

林芝堂位于最边上，就是那家棺材铺的隔邻，风水虽然欠好，可它的生意却最兴隆，离林芝堂尚有百步，可排队的病人已经到了街角转弯处，有的病人被家人搀扶着，有的病人则躺在担架里，身上盖了厚厚的被褥，神情皆十分痛苦憔悴。

但唯一笑呵呵的即是棺材铺的掌柜，他在排队的人中走来走去，不时摸摸这个的额头、看看谁人的舌苔，俨然一副名医的威风凛凛，可说出的话却气死人，“你这病没救了，本店提供各式棺材，十年店庆，一律八折优惠。”

张焕从旁边走过，随手敲了他一下，笑道：“阎掌柜又在损人了，当心我告诉师傅去，拆了你的老骨头。”

长得宛如黑面煞的阎掌柜扭过头来，见是张焕，急遽拱拱手、苦着脸道：“林东主总是能手回春，使鄙店生意昏暗，也没法子，求十八郎手下留情则个。”

张焕拍拍他肩膀笑道：“跟你开个玩笑，我师傅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