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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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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级甲班五个黑五类学生中,张富生是马碎牛一个不错的朋侪。他为人直率、喜好体育,与马碎牛有许多配合语言。

张富生住在石羊庙村。土改的时候,事情队给他家定了个上中农的身分,他大嫌丢人,眼红别人定的是‘田主’、‘富农’,不允许,梗着脖子去找事情队干部,说:“我家日子过的好的很!在村上也算个小财东,凭啥只给我定个上中农?”事情队的队长也姓张,还没听明确就笑嘻嘻地问他:“一家子,是不是嫌定的身分高了?降为中农也不是不行以。按你家的情况,也就是介乎中农与上中农之间。只是全村连一个上中农都没有,身分上就有些欠完整。你又是中农里边家庭情况相对较好的,所以我们重复研究后才慎重决议把你家定为上中农——实在上中农也是团结的工具——你要有意见,我们可以再研究。”他震怒气冲发地说:“谁嫌高了?我是嫌低了!你给我改成富农,我不妥什么上中农!”张队长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问了他一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他大就坚持自己的要求。张队长连忙变了脸,说他没有阶级态度,还说定身分这事也不是儿戏,咋能不管政策,你想要个啥身分就给你个啥身分呢?他大就闹了三天三夜,还闹到了公社。其时农村主要的斗争工具只是田主,富农照旧争取的工具,不算阶级敌人。事情队见他闹的太不象话,严厉品评了他,重复给他讲政策,他大不再闹了。但心里很不兴奋,逢人就说自己家的身分悔改来了,现在是富农,是“党的争取工具”。说的多了,别人也就信了。到了一九六四年“四清”运动开始的时候,富农已经升格为阶级敌人。他大也早都明确了,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一切都为时已晚。当“四清”事情队进驻石羊庙村的时候,村里人异口同声地说他家是富农,一些和他家有嫌隙的人还凭证他大编造的富足史,对事情组栩栩如生地形貌他们家在旧社会用饭时是碟儿上碟儿下的。

“人家天天吃炒菜呢!”

“四清”事情组长照旧以前土改时的谁人张队长,现在叫张组长了。他也就绝不犹豫地把张富生他大推到了阶级敌人那里,给他家定了个“漏划富农”。这次是铁板钉钉——砸实了,想改都改不了了。张组长也不再称谓他大是“一家子”了,听说张组长也为此升了官,落了一个四清有效果的隽誉。

张富生他大这个倔老汉知道厉害了,但已经太迟了。他还想像以前那样四处起诉、争取翻案,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被专政起来了。不光天天要风雨无阻地下地劳动,三天两头还要和田主混在一起被集中批斗。几天下来,腰弯了脖子也弯了,很快性子也弯了。妻子娃娃在村里抬不起头,没事不敢出门,更不敢像宽大贫下中农那样,果真地、肆意地偷窃生产队的粮食和棉花。村里有些曾和他大树怨的瞎怂就乘隙欺压他们,家里的日子就越过越艰难。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全家人彻底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挣扎了两年后,他大上吊了。临死前只叹气,一句话也没留下。

张富生曾把自己家的情况详详细细说给马碎牛听,马碎牛虽然很同情他,但听完也就忘了,只记得其时说过一句:“你是个喜庆的红穰穰,硬是叫人给你戴了个哭坟的孝帽子”。

马碎牛看到张富生杂在其他四人中间,规行矩步地在后边站成一排,一付委顿沮丧的可怜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以为对朋侪一点忙都帮不上,心情就愈加急躁。实在忍不住了,趁柳净瓶收批判稿时建议说:“柳班长,这些人整天站在后边不是个事吧?倒像是在监视各人上课;搅的人心烦意乱的。我不明确:是咱监视革新他们呢照旧他们监视革新咱们?你是班长,水平高,又是方副组长的座上客;你得想个啥措施让他们坐下。否则,我上课也没心听讲了,大批判稿也更没法写了。”

柳净瓶嗔笑道:“最近哪儿上课了?你又什么时候写过大批判稿了?满嘴的捏词!”她看了看站在后边的五个同学,说:“实在我心里和你一样割然,你还连讥笑带挖苦的;乱说什么‘座上客’的。现在是文化大革命时期,这又是方副组长定下的事,我有啥措施?——你要有啥好措施就往出拿,少说那些没盐少醋的话!”

马碎牛把脸转向另一边。他看到赵俊良捏着粉笔正在前面黑板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美术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他站起来喊叫:“俊良,过来!借你的大脑用一下。”赵俊良绝不剖析,直到把那十个美术字写完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回了座位。屁股还没坐稳,马碎牛就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他,最后下下令说:“小诸葛,措施你想,让他们坐到座位上去。”

赵俊良说:“这太容易了。张闻魏子美这两个班长都没有执行事情组让黑五类子女站到后头的指令,岂非咱们就不敢?”马碎牛问道:“水平呢?她不也是班长吗?岂非她追随了事情组?”不知为什么,马碎牛特别体贴水平的态度。赵俊良说:“人家运气好,班里就没有黑五类子女。”赵俊良信心十足地对柳净瓶说:“柳班长,从下一节课开始,你宣布让他们坐下,有谁来兴师问罪,我搪塞他们。”

柳净瓶又担忧又怀疑,犹豫事后小心地问:“真的?这可是方副组长定的规则,你要没掌握就不要逞能——小心你也站到那里头。”

“你放心。”赵俊良又肯定又轻松地说。

李蛋蛋泛起在课堂门口:“交批判稿了。”说完就不见人了。柳净瓶不安地看了看赵俊良,从马碎牛手里接过了秃子代写的批判稿后忧心忡忡地走了。见她出了课堂门,马碎牛也不无担忧地问:“俊良,这可不是开顽笑!你不要把咱柳班长给整到‘站票’行列里去!”

赵俊良瞪着眼问:“我啥时候害过人?你要信不外我,以后有事就去问苟矫时!”

柳净瓶回来了,上课铃响了,马碎牛紧张地看着她走上讲台。只见她丝毫也不犹豫,清静地宣布说:“站在后边的五位同学可以坐回自己的座位了。”

秃子以为希奇,问道:“方副组长咋朝令夕改?”

柳净瓶清静回覆:“这不是方副组长的意思。”

吴顺连忙发作,他大义凛然地兴师问罪:“柳班长,你有啥权力让黑五类子女坐下听课?你的阶级态度到那里去了?”

赵俊良抢在柳净瓶前边说:“是我强烈要求的,与柳班长无关。”

班上同学看到吴顺向班长兴师问罪、而赵俊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接住吴顺的挑战,知道又有热闹可看了。各人坐舒服了,笑眯眯地期待着好戏开场。

吴顺义正词严地说:“他们是黑五类子女,是阶级敌人!是没有资格和我们一样坐下听课的!”

赵俊良问他:“你从**中央、中央文革小组的谁人文件里看到他们是阶级敌人了?人民日报登了、照旧红旗杂志上写得有?凭啥就说他们是阶级敌人?”

吴顺说:“就算不是阶级敌人,也是阶级敌人的接棒人——是候补的阶级敌人!谁让他们坐下来听课谁就是对文化大革命的起义!”

赵俊良反问他:“你说应该咋办?”

“听党的话,按方副组长的指示办,继续让他们站在后边。”

赵俊良说:“亏你照旧农村长大的!见过放羊没?他们站在后边,比坐着上课的人数量少,又高了半截子;你也开动你那生锈的头脑想想:谁是牧羊人?谁又是那一群羊?你这种追随方副组长的蠢措施不是把红五类的同学放到黑五类的羊鞭底下了麽?我们处在他们五小我私家的困绕圈里,这到底是谁监视谁呢?”说到最后,赵俊良还故做名顿开地问:“你是想掩护黑五类照旧想害红五类?”

吴顺瞪了半天眼睛,张口说:“那就让他们站在讲台旁边——这也比你的措施好!”

“是比我的措施好,”赵俊良阴阳怪气地说,“横竖老师也不来上课了,你能一次请上五个老师也算本事。各人面面相觑,看上去也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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