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美人心事如秋风（2/2）
“好人？好人能值几多钱？好人能让几多人敬仰？好人能掩护几多人？”萧云停下脚步，眼神的冷淡散去，拢聚起一抹妖异，望着天边明月，轻声吟出一句唐诗，“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
苏楠清静下来，只管只和他相识了两天时间，但她已然习惯了这个年轻人气质上的变化，原来真的有男子可以做到不笑的时候，比放肆大笑时体现得越发自信与从容，不知道真实的他是冰壶秋月，照旧漆黑诡魅，她托着粉嫩腮帮，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个越来越神秘兮兮的他，浏览着他悠悠吟出韩愈诗句时的霸气。
喜欢？远谈不上，更不要说那遥远到似乎永远无法到达的爱了，好感？也许有一点。
“跟我说说他吧。”萧云收回视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看着苏楠，眼神清洁空灵。
苏楠心头一颤，呆住，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蛰伏许多年的哀怨情仇又涌了起来。
她在迟疑着，这桩往事就像厚重的灰尘，一直笼罩着她心房，从未与任何人倾诉过。
今天就快走到止境了，以后也许就不会再和他有来往，她和他注定只是擦肩而过。
既然如此，又何须再将心事束之高阁呢？
苏楠紧咬着嘴唇，秀眉微锁，美眸轻闭，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轻声道：“他是我第一个男子，你身上的范思哲原来是他的，他在回国前我就预订好了。我和他第一次晤面相识，就是在早上我们去的那条河滨，那时候，我才刚上初二。”
“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岁。”萧云轻笑道。
苏楠风娇水媚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回忆道：“其时学校组织远足，我贪玩，就光脚下河，玩水拾石，却被河底的玻璃划破了脚，鲜血浮起来时，我吓得大叫，却没有一小我私家过来理我，因为其时学校都在传我被校长包养了，没人愿意去靠近谁人**，只有他，跑着过来抱起我上岸。他抱起我的那一刻，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了，他为我撑起了一片天，一片晴空万里的天，他对我，确实是用了心的。”
她双手撑在护栏上，望着东逝而去的江水，神色一片萧瑟。
当她说到“**”两个字时，萧云的心似被重锤一击即中，难以名状的痛。
他悄悄地看着她，没有上去慰藉，因为他知道，那一刻，再多的慰藉也是枉然的。
门是隐秘、回避的象征，是心灵躲进极乐的静谧或伤心的秘密屠杀的象征。
而回忆，是一道生了锈的门，推开，不仅要破费很鼎力大举气，而且需要很大勇气。
苏楠继续痛苦地回忆着，淡淡道：“厥后我们两个就相爱了，他对我千般呵护，我们就像一般学生情侣那样，天天下课就牵着手走操场，看夕阳，谈人生，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虽然我的谣言照旧满天飞，可是他却浑然不理，义无反顾地爱着我。”
“他是在游乐场向你求爱的吧？”萧云微笑，轻声道，“让我猜猜在哪，旋转木马？”
苏楠恬然一笑，似乎在回忆着当初的情景，轻声道：“就是今天我和你坐的旋转木马，不外现在已经换新的了。他其时就在木马上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我哭的不能自制，其他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是他把哭得像泪人似的我从木马上抱下来的。”
“那第一次初吻，是在影戏院？”萧云发现自己很适合去做捧哏的。
苏楠轻轻颔首，嘴角处泛起甜蜜的微笑，继续道：“那时我们已经上初三了，去影戏院看了一部法国恋爱片，就连忙喜欢上了谁人浪漫的国家，我们约定要一起去法国留学，他在黑漆黑夺去了我的初吻。”
“厥后呢？”萧云轻声道。
“厥后我们双双考上了波尔多大学，只是他家太穷，付不起留学费，我就把我的学费给他，我就在宁州读了一个专科院校。”苏楠眼中隐现泪光，美眸中沁出点点晶莹，幽幽道，“他在出国前跟我允许过，留学回来就娶我，效果，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他是在法国念书的时候，遇到了谁人市长千金，穷小子想要出人头地青云直上，于是做了陈世美吧。”萧云嘴角挂起一抹不加任何掩饰的讥诮笑容，向江中抛出一个石子，石子溅起一朵浪花，旋即消失不见。
“是吧，可能又不是。”苏楠自嘲一笑，越说声音越小，轻描淡写道，“他厥后很认真地跟我谈过，说忍受不了我的蜚语蜚语，明天跟这个男子好，后天跟谁人男子睡，他痛骂了我一句不要脸的**，我打了他一巴掌，十年的恋爱就这样走到止境。”
她往常的雍容自信都消弭殆尽，脸色霎时变得青白。
江面上，一艘小纸船，悠悠的飘过来，吸收水分，徐徐淹没。
世上最优美的工具，都像没有添加防腐剂的食品，是有有效限期的。
“为何拒绝流泪？想哭就哭吧。”萧云轻轻拥她入怀，给予她现在最需要的温暖。
苏楠一开始还强抑止哭，只是被萧云拥入怀中时，无穷的委屈、无尽的忧愁都顷刻间涌上心头，一直强忍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泫然而下，放声痛哭，凄凉如秋风萧瑟，百花凋零，似乎想释放所有的不快。
不是所有的泪水都代表懦弱，不是所有的泪水都背负着痛楚。
正如不是所有的笑容都代表喜悦，不是所有的笑容都洋溢着幸福。
人情感中最难的三件事：思，相思，单相思。所谓单相思，就是你把他放在心内里，他把你放在心外面。既然他把你放在了心外面，你也要将他赶出心田，而那泪水就被赋予了这个职责，承载着生命的重量，容纳着灵魂的芬芳，并将红尘的悲痛离合轻轻吟唱，宛若深邃苍穹中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漂亮得让人心碎。
阮玲玉最后留在世间的书札上写有最惊心动魄的四个字：人言可畏。
人生到最后，似一片白茫茫大地，清洁无物，然这四个字却是雪地上的红梅，耀人眼目地开放。看起来美不胜收，实际上那艳丽，是钉子生生钉入眼睛后流出的疼痛。蜚语如罂粟，在流者口中辉煌光耀如花，妖艳无比，流传者会有一种吸毒上瘾似的快意。转到受者处，却自是杀人不见血的阴冷狠毒，蜚语认真猛于虎。
良久，苏楠才止住哭声，双手趴在萧云胸前，一颤一抖，低声啜泣着。
她并不是个随随便便寻找依靠的女人，情绪猛烈震荡之后，她经常会像体操运发动在平衡木上看待突发状况那般迅速让自己找到平衡点，只是想到失去了与陈道白那份弥足珍贵的情感，她忍受不了，才会对一个生疏的男子渲泄心里的郁苦。
萧云那几万的范思哲早已湿透，微笑温柔醉人，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擦拭着苏楠的泪水。
苏楠怕羞地避开，怯生生地指了指范思哲，羞赧道：“欠盛情思，把衣服都弄湿了。”
萧云低头望了眼西装上的那片泪迹，轻声道：“尤物清泪，玉露琼浆，耐久弥香。”
苏楠从他怀抱里出来，捋了捋些许缭乱的秀发，没好气道：“甜言甜言。”
萧云笑笑，轻声道：“还惆怅吗？”
苏楠轻轻摇头，叹了口吻，轻声道：“恋爱就是个梦，而我却睡过头了。”
萧云轻声道：“记着，能够说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能够抢走的爱人，便不算爱人。”
苏楠心头巨震，呆呆望着他，萌生出奇异的情愫，轻声道：“谢谢你，萧云。”
“你又谢了我一次。”萧云微笑着，异常温柔，像棉花，“苏楠，站到栏杆上。”
“为什么？”苏楠惊诧，美眸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显得越发妩媚，如雨后玫瑰。
“让你体验一次生死，你就会淡忘那些痛苦回忆了。”萧云轻声道。
苏楠本想拒绝的，但他眼神透出的那一抹坚定，却让她阴差阳错般懵然颔首。
萧云淡淡微笑，双手轻轻一托，苏楠惊得低呼一声，却已经站到了水泥栏杆上。
下面就是滔滔东逝的江水，她紧张地闭着双眼，双腿微微哆嗦，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来，张开双臂向后倒下。”萧云铺开了扶着她的手，后撤一步。
“啊？你干嘛放手？”苏楠感受到了他的脱离，吓得一声惊呼，“我会掉下江的！”
萧云轻笑道：“如果你再不后倒，那就真要掉江了，我可不会游泳。”
“啊！”苏楠又是一声惊呼，花容失色，她气恼地在心里暗骂了萧云几句，却不得不面临现实，不能思索太多了，往前是必死无疑，往后尚有一个可恶的男子可能会接住自己呢，紧闭双眸，蛾眉微蹙，战战兢兢地往后倒去。
在离地面尚有一点距离，苏楠以为自己要跟这个世界离别了，却发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凌空抱起，她惊呼声未落，就躺在一个温暖如春的怀抱里，那双盈满笑意的漆黑眸子正注视着自己，充满柔情。
萧云轻声道：“下地狱是容易的，但要转头逃回人间来，就要艰辛了。”
苏楠悄悄望着他，细细品呷着他的这句话，突然追念起了他曾跟自己说过，鲜活的人是世上最美的风物，应该珍惜生命，是啊，自己为什么就没他想的透彻呢？这个年轻人不知发生了几多故事，不知履历了几多风霜，才会这样看透人生，这种男子虽然不能让女人第一眼见到就恨不得以身相许，可相处久了，智慧的女人便能瞧出他的种种差异寻常来，怎能不让女人难以释怀？
不要脸，她在心田暗呸了自己一口，轻轻抿着唇，杏脸浮起一抹诱人的红晕。
萧云放下她，拾起一块小石头，抛着玩，微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我送你回去？”苏楠小声提议道，语气稍微有点紧张，清美容颜让人心醉。
“我坐公交。”萧云却没有醉，虽然说话很和气，但话中意思却不容拒绝。
“哦。”苏楠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眼眸流转，“那我们还会再晤面吗？”
“虽然，只要十里清扬没有倒闭。”萧云微笑道，小石子在空中此起彼伏。
“那你小心点。”苏楠轻笑，望向萧云的眼神多了份柔情，似乎尚有些不舍。
萧云颔首，嘴角噙着些许习惯性的微笑，扬手与她离别。
她转身，高跟鞋在瓷砖上踏出空灵声响，没有转头，极美倩影消失在滨江路的止境。
一会儿，桥上的甲壳虫徐徐驶离。
萧云这才收回视线，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轻声道：“出来吧，都跟一天了。”